白阳离开玉女苑后,又一次去了香满楼。

    他躺在树梢上时,想起了老板说过的那句灾祸之源。他觉得那句话是周永厚让他代传的,当时只觉得是无知者的胡言乱语,再次想起时,顿觉那四个字有一定的道理。

    至少,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不然少不了麻烦上身,谁知道忘记了的麻烦还有多少呢。

    想起了老板,也就想起了自己的玉簪。玉簪是老板的,可也是他用冰换来的。

    走近香满楼,楼内酒气浓郁,却无人饮酒。老板娘不停地拨弄算盘,老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板那娘拨弄算盘。

    “两位”

    “玉簪是我的。”老板娘看了一眼账本,账本便刷刷翻了起来,将白阳的话盖在了算盘声和翻页声里。玉簪是王大娘的,后来成了白阳的。但在老板和老板娘的故事里,玉簪一直是老板娘的。没有人知道玉簪为什么会消失,白阳只知道玉簪为什么会落到自己手里。

    “对,我老婆的,也是我的,和你无关!”老板挡在老板娘面前,做出了赶人的手势,一脸得意。

    “呵呵,我可记得某人的玉簪被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板娘冲身前的人翻了个白阳,将算盘打得更快了,杀机四伏。老板身子一顿,紧张地回应道

    “当然是假的。”白阳替老板答了,一本正经。

    “”

    “玉簪为什么会落在那人手里。”白阳不再浪费时间,挤走老板,盯着老板娘直接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故事里,古族分族会长的女儿拿着玉簪去换白骨匕首,却只换回了一捧粉末。从那之后,玉簪便没有再出现。

    老板娘合上一本账本又换上了另一本,悄悄打量老板,漫不经心地轻声道,

    “当年去中州的时候,被人截击,弄丢了。”当年是何年自然不用多说,对于老板和老板那娘而言,那一年刻骨铭心,永生难忘,哪怕已过十年。

    老板娘那年被陌生的高手袭击,然后被两个奇怪的人救了下来。

    老板突然握紧了拳头,身体不受控制地爆发一种可怖刚猛威势,眼珠瞬间锃亮如虎,像要吃人一般。老板娘见之扬了扬嘴角,将账本翻页的声音刷刷声扬起。

    翻页的声音响起,老板的气势霍地消失不见,再次露出柔和的笑容,宛若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老板娘当年受的伤,是扎在老板和老板娘之间的最后一根刺。

    “她的话,你得听。”白阳在一楼随便走了走,见楼上楼下一个酒客都没有,便知老板和老板娘已经等了他很久。他实在不想在扬州城内久待,更不愿和这对腻歪的怨侣多说废话,旁若无人的捡起几壶酒揣进了衣兜里补充道

    “我梦见过你们,那个时候,你们还是少年。”

    “”算盘声突然停了,翻页声也停了。白阳的话,比那个故事还让人难以想象。但是,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意外,没有怀疑。

    “原来,我家小妹的酒,多余了。”老板娘抬手摆弄自己的秀发,冲着老板使了个眼神,心里小小得意于老板的决定。老板却并不开心,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不舍地从胸口掏出一个并不精美的玉簪,像一个孩子要让出自己宝贝。

    至于那些酒,两人已经习惯了……

    “走了。”白阳看着老板不舍的样子,忍不住送了他一个白眼,一把抢了过来,向门外大步走去。可是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老板哀怨的叹息。

    白阳长出口气,咬了咬牙,又返回了香满楼。

    楼内两人错愕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白阳,不知他还有什么事情。白阳则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老板,冲着他平静地问

    “你知道,玉簪是干嘛的吗。”

    “呃,带的?”玉簪自然是束发的饰品,可是老板娘把玉簪送给他,总不能是让他一个男人戴簪子啊。

    白阳看着老板的样子,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歪头问他

    “你和王贵什么关系,算了,你还不如他。”

    白阳不再看这个憨子,转头面向脸色微红不退的老板娘,飞快地动了动嘴唇,而后化为白光消失。老板娘看到白阳的嘴唇后,整颗脑袋突然红了,耳根似被火烤了一样热,不知听到了什么。只见她低着头,以贝齿咬着红唇、玉手摆弄秀发挡住娇红的美艳,像还未盛开的羞怯的菊花。

    老板见白阳终于走了,不禁松了口气,起身到老板娘身前,拉下她的手,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

    “他让你主动什么?”

    白阳向扬州城外走去,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叫声和老板娘愤怒的大喊

    “你个死鬼,再给老娘装蒜!”

    此时,扬州城城门下,王贵正站和守城兵一起盘查入城的人员。此时的他已经是一名排山境修士,其他的修士进城,他也有能力拦下来盘问。

    白阳站在不远处看了他许久,才走上前去。

    “前辈!我等你好些日子了!”王贵激动起来,大嗓门与往日相比更大了,手里的刀也握得更紧了。王贵每天都到街道上巡逻,有时到城门下守门。从白阳在南山之战中胜过风霄时起,王贵便在等待白阳离开。王贵是除了大人物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白阳此行为的是找风霄取回自己的东西。白阳放弃了那件东西,自然就没了留下的意义。

    “等我做什么。”白阳轻声问,不急不缓地向城外走去。王贵屁颠屁颠地跟上,他想要问的问题还有很多呢。

    萋萋古道边一个凉亭下方,白阳坐在石凳上,等着对面的王贵的问话。他从王贵清澈的眼睛里便知道王贵从没想过自己在南山之战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也没想过自己不再是一个小人物了。他将昨夜从玉女苑里拿来的菊花一盆一盆地摆在凉亭周围,和自己的三盆放在一起,总共二十盆菊花,将凉亭氤氲在花香里。

    “前辈,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的刀谱才翻到第三页,第三页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似乎比我师傅还厉害,那个女人是谁啊。还有,您要去哪,我可以跟着您吗?跟着您,似乎就能变强。”王贵郑重地看着白阳,声音却越说越小,最后甚至低下了头。

    白阳知道王贵身上有很重的负累,需要变强。这一点,白阳和王贵很像。至于王贵说的话,也让他陷入了回忆,那个女人确实很强,既胖又瘦,爱耍酒疯。

    “你也离开吧,替我游历河山。变强后,帮我办三件事。”白阳想了想,郑重地说了其他。

    “和我在一起,你的顶点就是我,或者你的师傅。自己闯荡,你就不会有顶点。”白阳少见的姿态认真地说道。至于让王贵做的三件事,是随口说的,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需要王贵做的。

    毕竟,王贵变强了,他也变强了。王贵下意识地握紧了双刀,鼻息渐重,心跳加快,全身的血流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

    他相信了白阳的话,他的未来可以没有顶点,那是不是就可以报仇,可以有资格了。

    沉思半晌,风摆杨柳之音将他唤醒。

    “我离开北疆的时候接到一个命令,一直跑,一直向南跑,跑到天涯海角,不然不可以回北疆。我一直跑,跑了好远好久,跑到扬州城的时候,跑累了,便想休息一会儿,嘿嘿,我可能让将军失望了,一下子休息了五年。我休息够了,得继续跑了,不跑到头,不能回去。”王贵的梗了梗脖子,说出了从没有对人说过的秘密。他的身上,一直有军令在身。

    王贵起身握刀,向南方望了一眼,忽然怔怔地挑了挑眉,转过头来盯着正在欣赏菊花的白阳,拍了拍自己的刀鞘,困惑地问道

    “是真的吗?”

    白阳挑眉瞥见刀鞘,眉毛顿时拧成可怕的螺旋。王贵看见那螺旋,一脸的茫然和困惑都烟消云散了。

    艳阳高照、柳叶拍风,凉亭内两人对坐,凉亭外伊人携手而来。王贵斜眼一瞥,梗了梗脖子,定睛凝望白阳,似要把他牢牢刻在心里,扑通一声,王贵向白阳行了一个大礼,

    “哈哈哈,前辈,这是晚辈这辈子对您行的最后一个跪拜大礼了!大恩不言谢,愿自珍重,愿能再次相见,我能超越曾经的你!”

    再次相见,王贵不会向白阳行跪拜礼,也不会向任何人下跪,因为他收了那个人的刀法;此次的跪拜礼,也是因为那刀法。

    下一次相见,王贵立誓超越白阳,而且是超越曾经的白阳。无论能否超越,下次,相见,他们是平等的朋友。

    白阳的嘴角嗪着笑意,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掏向自己的衣兜,甩出了一壶酒。

    王贵接过酒,放声狂笑了一声,他回望扬州古城,眼里闪出一丝不舍。这座陪伴他半年的古城即将成为过往,他却不想让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过往。

    今日话别离,王贵还是有些意外的,他什么都没有准备,也不想再费心思准备,除了一句话,他什么都不想留下

    “小娘皮,我是兵,北疆的兵!我一定会把你要的资格拿回来!”

    王贵昂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很大,传遍萋萋古道与扬州古城,传遍了扬州城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是他此生立下的第二个誓言。

    王贵高呼结束,举壶痛饮,酣畅淋漓,转头看着白阳脸上的微笑,尴尬地挠了挠头,甩开酒壶,张开双臂,面向南方风也似地跑掉了,一次都没有回头。

    北疆的男人,心大,会怀念,不会眷念,谁让他们是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呢。

    扬州城内,红色高楼内,大姐抱着小丫头,还在睡。听到王贵的大喊,一双眉眼扑凌凌地闪了闪,似笑非笑地嘀咕道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扰人美梦!”

    王贵搅动的是少女心中原本不存在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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