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天空之中有一道银光滑过,与一道璀璨的星河碰撞在一起。星河被银光一触即溃,坠落向扬州城外。银光继续向城外飞去,星河再起,没有升空便被压下了凡尘。

    不死不休四字,随着碰撞声一起响在了几人的灵魂深处。周永厚松开了剑,望向东方,端起酒杯转了转,又放了下去。

    小丫头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一面,盯着移动了窗边的壮汉、剑士和那名不知名的散修,展颜冷笑。壮汉等三人二话不说,刚忙跑回到小丫头身边,再也不敢生出逃跑的想法。小丫头低下头,摸了一下手里的橙子,继续说道:

    “会长的女儿看着人群,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形闪烁,消失无形。一缕风撞击在了少年的刀上,与此同时,天上飞来了一只雪鹰,向少年带来了村落被袭击的消息。

    少年感觉自己陷入的冰冷刺骨的寒潭中,有一双无法摆脱的手,拖着他越陷越深,无法挣扎,无法呼救。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少女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的怀里抱着会长的女儿。少女走到了他的身前,想要一个答案。少年也想要一个答案,两人相对站立,直到日光压过了月光,直到夜色的阴谋与严寒暴露在阳光之下。

    朗朗乾坤之下,阴暗昭然。”

    “我需要陪着她。”染血的刀咣当一声,落在了新娘身边。少年抱着会长的女儿,慢慢走后。晴朗的天空,突然下了一场阴冷的雨,透骨的凉。少年踉跄着去而复返,扔给少女一把青油纸伞。

    至此,少女没有接伞,任清冷的雨打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想起了少年的一句话:你的头发真好看。雨滴落着落着,洗去了一头橙发的橙光。少女捡起了伞举在头顶,少年抱着此生第二个抱过的第二个女孩儿,与少女渐行渐远。

    之后,少女回到了酒楼,独自酿酒。少年则带着会长的女儿回到了深山之中的村庄。

    又过了半年,少年再次回到玉女城。这一次,玉女城城墙上没有挂上他是负心汉的告示,他却在城门下沉默了许久。

    他的村子被人袭击,却无人伤亡。他救下的会长的女儿身受重伤,加之五内郁结,半年之后,不治身亡。会长的女儿不是一个坏人,她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她知道自己害死了一个新娘,拆散了一对儿鸳鸯。

    一日一夜之后,天空下了一场阴冷的雨,少年跑进了玉女城,买了一把青油纸伞。他拿着青油纸伞进入香满楼,在后院里,递出了自己的伞。以后每当下雨的时候,少女总会有一把青油纸伞,一晃就是十年,只不过,少女再没有给少年看过她的一头橙光。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被人称作香满楼的老板,少女则成了老板娘。没有人知道,每当下雨的时候,少年和少女都在等着彼此的答案,直到今天。”

    “”

    故事结束,满楼死寂。老板娘倒在了老板怀里,热泪清流,无语凝噎。

    老板抱着老板娘,回到一楼,他们曾经的故事在此时此刻,彻底完结。

    楼顶,一杆银枪在故事结束之时飞回城主府,除了老板,没有人注意到。

    花红和风霄起身走向那被壮汉砸出来的洞,望了一眼头顶的伞,深吸一口酒香,消失在了原地。

    承载十年记忆的酒香,很浓很烈,他们,喝不惯,他们要的是逍遥。

    银枪飞走之时,王贵忽然拔出双刀向岳老三砍去。岳老三爆突的眼珠转也不转,二楼剩下的三名闲人,一名独臂剑士,全部冷冷看着王贵的刀光。

    岳武袖口嗖地冲着王贵的后背·飞出一颗棋子,棋子落下的时候他便出现棋子的位置。岳武正欲阻拦王贵的刀,王贵却霍地踢飞了岳老三,双刀交叉向地面劈去。

    叮当脆响,鞭炮似的又乱又密。岳武以折扇做剑,也刺向了那枚着正与王贵相持的碎片。

    “嚓!”似一道霹雳闪在楼内,一枚碎片爆碎成了细小的粉尘。

    小丫头“啊”地惊叫起来,抛出一个橙子。橙子飞到了周永厚的手里,周永厚宝剑出鞘,为小丫头挡了一息。

    小丫头双脚踹在周永厚的剑上,成风消失。

    ‘砰!’岳老三从空中坠落,哇哇地狂吐鲜血,老脸森然冷笑,似狰狞的恶鬼。

    “是那个混蛋!”老板放下老板娘闪到二楼,血红暴突的眼珠几欲射出眼眶。

    岳武双臂鲜血淋漓,已经看不清哪里是灰衫,哪里是血肉。

    老板脚下,

    一颗干瘦的头颅沾满血红,从干瘦的脖颈上坠落。鲜血如柱,遍染高楼,正如十年前那场婚礼上的血与火。

    岳武跌倒在了角落里,靠着墙,烂泥一样地滑下,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折扇。

    烂泥是红的,人也是红的,胳膊上的血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王贵和周永厚感觉到了他的决然,立在一边,静默无语。

    “前辈,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周永厚不解地看向王贵,默许点头,将手中的碎刃递了他。

    老板睨了一眼角落里蜷缩着的无头死尸,青黑的脸上青筋爆突,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你没有做最有利的选择!”老板怒吼,面露癫狂之色,消失在了二楼。楼顶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闷响,天空之中没有人,只有宣泄的拳头冲天而去。

    老板娘走入后院,天空又降下了灰蒙蒙冰凉凉的雨。

    这一次,老板看着她,没有递上青油纸伞。

    雨丝打在她的头上,打落了一片乌黑,洗出一片橙光。

    “师傅给我起名永厚,希望我永远厚道。他是对的。”周永厚冲着王贵点了点头,下楼叫起两个小书童,想着香满楼内的血与人,摇头离开。

    王贵挠了挠头,这一次,他有些后悔进入香满楼听这个故事。他想起了白阳,这次战斗他没有帮到白阳,有些担心,也翻窗离开。

    其余三名看客,将想看到的与不想看到的,都看在眼里,内心惴惴,面面相觑,试探着向岳武拱手,一步三回头,沉默着退场。

    莫大的香满楼,一时间寂静无声,孱弱的呼吸加重了楼内的冰凉。

    楼内只剩下了岳武和角落里的佝偻的死尸。

    岳武在回想花红讲给他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没有竹叶,也没有灰衣人,那个故事里,薛家的事,只是中州三大家族之间权利与利益的争端,而那个惨死的新娘和会长的女儿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岳武摇了摇头,故事中出现竹叶的时候,他脸上的春风便被秋风盖住了。

    “他要讲的故事,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他,指的自然是白阳。

    踩水的声音在香满楼内响起,一双蓝靴已经被雨水泡满,一头橙色的秀发已被水粘湿,一点一点地滴水。

    十年前的那场雨后,少女将自己的橙发染成乌黑。那日在玉女苑内,是十年来第一次恢复自己的本来发色。也许,那个时候,冥冥之中,有人已经在酝酿故事的结局。

    少年抱着会长的女儿离开的时候,她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少年不知道,她从玉女城赶到中州,被人袭击身受重伤,也需要人抱。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少年的心里,比不过那个会长的女儿。如今,曾经的心伤若死,误会重重,都随着她的两行清泪流走,一块儿更大的石头却压在了她的心口。老板娘觉得自己快要被窒息了,不知该如何呼吸。

    楼上脚步声颤抖,老帮娘秀发轻舞,扫走一身冰冷与脸上的凝重,强笑着说:

    “小弟弟,什么时候到玉女城里喝酒,各样的美女任你挑,姐姐可以给你保媒哦!”橙发打在了岳武的脸上,轻柔似春风。岳武曾经问她“你确定吗?”

    老板娘有了答案。

    一滴滴水珠从老板娘的身上滑落,飘在空中,围着她打转。

    岳武想到那两个小书童喊的仙女姐姐,不由自嘲道:

    “算了吧,我不想再听人喊我,岳哥哥。”

    低垂着的正在流血的右臂,轻摇折扇,清风将水珠吹散,也将二楼的血液和自己胳臂上滑落的血珠一起扫到了无人发现的隐秘角落。

    一片竹叶分为两半,托着老者的遗体和血红的头颅,钻出香满楼,消失不见。

    街道上再次吵嚷起来,百花盟与百艺派又起挣执,将扬州城的热闹推到了。朱涛将军教训百艺派长老齐百斩的消息则在扬州城内传为美谈。

    老板娘眼中只有自己木楼,她转身去后院,在假湖里打了一桶水,开始认真的清洗自己的高楼。老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打转,和她一起打扫,就像曾经,和她一起酿酒。

    午后,她化为虹光中的一抹,闪出高楼抬起头,眺望自己的高楼和自己书写的香满楼。

    那天,她站在楼上,少年站在楼下,今天,他们都在楼下。

    “十年了啊,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抱动我。”

    “当然能,我老婆不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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