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插手吗,我的扬州城不能乱。”额上一字刀疤变得更长更细,鲜活如蛇,骇人的游动。

    “将军稍安,与他有关的事,还是无为而治的好。不过,老头子我有一句话要奉劝将军。这菊花茶可不好喝啊,菊花是金色的。”干枯的老者伸手将一缕清新的茶香挥到自己的鼻孔里,沉吟劝说道。

    “所以,太阳没照到我这里之前,我们只喝菊花茶。”茶香弥漫,一字刀疤轻快跳跃起来。

    ——

    玉女苑内,清香四溢,尽是菊香。

    对不起。

    这是风霄醒来之后对花红说的第一句话。

    真的对不起,这是第二句话。风霄低垂着眼皮,嗓音沙哑。

    他以菊花作为暗器伤敌,花红喜欢菊花,那盆变成暗器的菊花险些伤了花红。

    秋千微颤,风霄想着这些垂下头,坐在上面休息。花红站在风霄身后,转着青油纸伞,青伞转,轻风起,风霄随着轻风晃动。他的姿势很不雅观,侧着身体,双腿叉开坐在木板上,烂泥似的靠在锁链上,没有花红荡秋千时半分的优雅怡然。

    看着比往日少了两分金黄、闻着比往日淡了两分的菊香,花红平静地回应道:

    “对不起,我没有帮到你。”这是花红对风霄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你出事了,我要菊花做什么。”菊花虽好,若无人共享,少的便不只是两分香味。她坐在秋千上荡过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捧的是菊、等的是人。她生命中最美的时光是与风霄一起种菊养菊、一起打着青油纸伞荡秋千,而不是抱着菊花孤芳自赏。

    一盆菊花变成二十盆,花红想要的却不只是二十年。

    风霄有他的对不起,花红也有的歉然。初见之时,花红曾信誓旦旦地言称要帮助风霄打走来找风霄的人,如今她却成了他的负累

    她的俏脸病态未消,想到此处,脸色更显苍白,唯有看着风霄的时候,才能露出怜惜的笑。

    风霄抬起疲惫的眼皮睨着花红的脸,轻咳一声,没有吐出鲜血。他紧咬着牙关,将翻滚的热血咽了回去。此时的风霄宛若病入膏肓的暮霭老人,昨夜的战斗对于风霄,冲击太大。

    修士修炼,最怕心魔,那一盆菊花,很有可能成为风霄的心魔,很有可能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使用藏锋剑。

    风霄瞥见一丝精光滑过,轻轻偏头瞧着她,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风霄语音轻颤,虚弱到了极点。花红是血气亏损导致气虚体乏,风霄却是被反噬造成了重伤。那云霄上降下的霞光,犹如命运的锁链,束缚住风霄想要逍遥的灵魂。

    “我陪你,所以你也要陪我,你一定要没事。”强忍住泪水,话语有点女孩儿特有的任性。风霄听之,倍觉温暖。

    青油纸伞转动的慢了,伞风柔和,秋千荡得更加柔和。

    “好,我答应你。”风霄很累,身心俱疲,答应得却很快,很坚定。

    他昏迷之时,眼前反复闪现三道身影,一道从云霄带着霞光出现,如仙似魅;一道从白色的天空落下,面色如冰。

    最清晰的是一道红影,红色短发、红色的长袍,红脸微笑。

    “倒底是怎么回事呢?”风霄随着秋千荡漾,暗自疑惑地瞥向东方,又看向南方。如果能够转身,他还想向西方看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住在这里?路呢?难道要翻墙?”灰衫青年抱着寒冰块儿摇摇晃晃地走到扬州城内一处僻静的角落。

    他顺着竹叶的指引来到此处,却遇到了一面墙。他抱着冰,站在墙下迟疑了许久,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想要绕道。

    可是,走过去一看,另一面也有一面墙。

    两面都是墙。

    他很无奈,于是细心感知一下,原来,他需要跳墙。

    他轻轻地把冰块儿放在地面上,摇了摇头,迟疑了。

    他是一个君子,君子怎么能跳墙,怎么能行如此不雅之事?

    所以,他转过身,看了看自己的身后,身后没有人,只有墙。他倒退了两步,然后向后蹦了一步,跳过冰块儿,弯下腰,伸长脖子仍然注视着前方,生怕被人发现他跳墙。

    没人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抱起冰,准备倒着翻墙。

    可是,他忽略了,墙后也有人。

    “小子,一个炼体境的小修士竟然敢拦我们,有多远滚多远,这人不是你能碰的!”一个全身肌肉如铁的壮汉冲着王贵恐吓道:

    “现在离开,留你一命,如若不然,割了你的狗头。”壮汉身边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指着王贵,蔑视地说道。

    炼体境修为的修士,在力界修士眼中,只是比寻常凡人身体强壮一些的凡人,只是蝼蚁。

    让这两人气愤的是,就是这只蝼蚁,死死地护住白阳,一步不退。

    两个力境修士虽然不惧王贵,但也不敢轻敌,只因王贵身上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王贵的修为弱,气势却不弱。他此时的模样,白阳没有见过,与他一起守城半年多的守城兵也没有看过。他手握着双刀,一刀前指,一刀反持,半蹲身体压低重心,宛如猛虎一般盯着眼前的两只猎物。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上过战场,那是与妖兽的战场。和那群畜生大战,不能怕,怕了退了,你就被吃了,他们一队五十人,除了他,都被吃了。

    此时,他要护住白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护住他。早上的时候他离开胡同,回家穿好衣服拿好钱袋,而后去了香满楼。

    他用了所有的积蓄买了香满楼的四个菜——和白阳那天夜里请他吃的菜一样,酱猪蹄、溜肥肠、笋尖脆藕还有糖醋里脊。

    不是用冰换的,而是买的。王贵站在老板娘面前,想了许久是掏冰还是掏钱,最后还是觉得掏钱更稳妥一些。

    那个老板娘太吓人。

    积蓄花光了,他有点心疼。不过,看着那被损毁的街道,他便知道,自己不能留在扬州城了,实在太失职了,恐怕连一个普通的兵都当不了,还是自己离开的好,没脸赖着。

    离开前好好吃一顿,就当是为自己践行了。

    上过战场的男人心大,虽然不舍,却也不会无意义地伤心留恋。

    只有胸前传出的清香,让他有些神伤。

    白阳、风霄乃至花红都不会想到,他们的战斗对于普通人的影响有多大。他们是修士,体会不到。

    王贵提着食盒往回走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杀了他!这小子是个小军官,被人发现就坏了!”这两人见识到了白阳的身法,认出了那步法乃是雁凌云,天地间排名第一的轻功。而白阳深受重伤,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得到雁凌云的机会。

    他们虽然不敢小觑王贵,却也不会被拖延时间。迟则生变,若是被守城兵发现他们在此行凶,那三个被长枪贯穿的小修士的下场近便是他们的下场。

    话音落,长剑破空刺向王贵。此人不敢动用剑气,怕被巡逻的兵士察觉,用的只是剑招。

    王贵面不改色,左手中反持的阔刀从体侧斜向上划过前胸,胸前火花四射,砰地闷声响起,剑士的剑被挑到了空中。

    紧接着,王贵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向前冲出去,幽暗的刀光爆闪,狠狠地斩向剑士的脖子。剑士大惊,因为只是用简单的剑招,所以他的速度并不快,却也没想到炼体境的小修士可以轻易格挡开去。

    王贵的力气竟然比他还大,他被惊得冷汗直冒,倒退至挡住小胡同的另一面墙的墙脚下才停住。

    正在这个当口,一个红色的拳头裹着淡淡的红晕向王贵胸前击去,这拳头竟然比那剑士的剑还要快。

    这人看出王贵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可是,你仍是人,不是仙!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动用了排山境修士的些许力量,以求速战速决。

    ‘砰!’王贵横刀在胸前,用刀身挡住了壮汉的红拳。

    可是拳劲太猛,他承受不住,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猛地撞到后方的高墙。

    又是一声闷哼,胸骨断裂数根。

    王贵疼得全身抽搐,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梗了梗脖子,仍是猛虎似地盯着眼前的两人,气势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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