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随着崔玉贵穿过街市,走过席地而坐的兵丁群,来到关押那个吴永的骡马店内。崔玉贵一问才知道,那个吴永被李莲英领着见太后和皇上去了。

    崔玉贵和尹福急忙来到那家大客栈,只见慈禧太后、光绪皇帝正和那个吴永叙话,吴永身后立着李莲英和董福。

    只听假吴永道:“原来预备了三大锅绿豆小米粥,熬好了等候御用,可是后来来了一帮乱兵,一抢而光。俗话说,有势力的怕不要命的,这都是些亡命徒,谁也不愿招惹他们……”正说着,他猛地抬头见尹福和崔玉贵走了进来,慌了神,一扬手,就要向光绪皇帝发暗器。尹福眼疾手快,也是一扬手,只是比假吴永快了一分一毫,尹福发出的镖正射中假吴永的手腕,假吴永惨叫一声,呼的跃起,扑出窗外。但听一声惨叫,尹福等人来到房外一瞧,假吴永已倒地身亡,胸前插着密密的飞针,鲜血渗了一片……

    尹福抬头四顾,院内并无一人,房上也没有人迹,隔壁房内只有瑾妃和隆裕的缆话声。

    “是谁发的飞针?”尹福问。

    李莲英和崔玉贵一齐摇头,各自纳闷。

    董福不会武艺,早已瘫软在地。

    慈禧太后喝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董福哆哆嗦嗦道:“我不认识这个假县官,我是被一个洋女子支使来的,她嘱咐我认那个假的是吴大人,说吴大人是假的,说事成后给我两块金条,事先先给了我这锭银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此时,尹福等人已走了进来,尹福问:“那个洋女子在哪里?”

    董福道:“就在那个枯井里。”

    李莲英道:“你带我们去瞧瞧。”

    慈禧道:“快把那个真知县请来,委屈他了。”

    李莲英叫崔玉贵去请真吴永,自己和尹福随着董福七绕八绕来到榆林堡西头的一个土院内;那里果然有一口枯井,多年未用,井架枯朽。

    尹福朝下望了望,井下有一丈多深,没有一滴水,野草丛生,井口仅容一个人下去。

    李莲英也朝下望了望,疑惑地说:“难道她跑了?”

    董福说:“井壁有个洞口,里面好深,直通到野外,这是榆林堡地堡赵如意早先差人挖的,主要是躲灾避邪用的。昨晚有个洋女子先来到堡内,找到了我;我便把她藏在这里,夜里她又出去了……”

    尹福一个人先钻了下去,在井下4尺处果然发现一个洞口,由于有茅草遮掩不易发觉。他钻进洞内闻到一股胭脂香味,洞内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仅容一人爬行;他摸索着前进;爬了一阵,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是个地下室,有十几平方米大小,中间有个石桌,另有四个石凳,残烛未尽,闪烁着微弱之光。

    尹福心细,在地上细细搜索,发现了一个小刀片,亮闪闪,上面沾着几根胡须;他在地上摸来摸去,又摸到几根胡须。

    “洋人一定部署了一个个暗杀计划……”尹福暗暗想,尹福见石室右壁又出现一个洞穴,于是钻了进去,又是漆黑一团。他爬着爬着,摸索到一只鞋子,连忙揣进怀里,又往前爬,前面出现亮光,他又爬了几步,来到洞外,原来到了郊野,四面都是玉米地。他登上一个高坡,只见榆林堡遥遥在望,离这个洞口有二里之远。

    尹福从怀里掏出那只鞋子,是一只非常精致的大脚绣花鞋,湖色软缎子面,垂着一对活泼泼的鸳鸯,栩栩如生。

    尹福的目光又落在洞口,他的眼睛一亮,只见洞口半尺处有一个纸团,他快步走过去拾起纸团,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用钢笔画的图,都是洋文,密密麻麻,曲曲折折。尹福看着看着,猛地省悟:这是一张慈禧,光绪西逃路线图。东头那个圆点便是北京,西头那个圆点则是西安。

    尹福把这张图和绣花鞋藏好,向榆林堡走去。

    此时正值正午,天空由深灰变成了浅蓝,广阔的田野在阳光里显得特别清新,绿油油的玉米上挂着亮晶晶的雨珠,仿佛无数珍珠。远处是深黄色的耕地,笔直的渠道;洼地积满了明晃晃的一片水,青蛙哼哼哈哈得意地叫着。远远的山峦,像云烟似的,贴在蔚蓝色的天边。燕子啾啾地叫着,在天空里飞来飞去,寻找吃的东西,有的大胆地停在田埂上,用嘴壳刷洗着它的毛羽。远处,迤斜着一条明亮的小河,轻风吹动,皱起鳞鳞的波纹。潮润的微风,满载着玉米的香息,柔和地轻轻地拂动着。

    尹福正走着,猛然听到身后玉米叶子呼剌剌地,感到不妙,急忙就地一滚……

    “砰,砰……”几声沙哑的枪响。尹福趴在田埂边,悄悄回头望去,只见红绸子一闪,不见了。

    “是黛娜,一定是这个妖精。”尹福爬起身来,一甩手,接连发出几支飞镖,朝那红绸子飞去,那红绸子消逝了。

    尹福回到榆林堡那座枯井前,见李莲英和董福还在眼巴巴地往井内张望,便道:“李总管,我回来了。”

    李莲英正瞧着井口发怔,猛听背后有尹福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尹福笑嘻嘻立于身后,忙问:“尹爷,你是怎么出来的?”

    尹福把经过叙了一回,李莲英道:“咱们快去太后那里。”

    这时,董福跪了下来,哀求道:“两位爷们,求求你们,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看在我家里有个傻儿子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给你们磕头了。”说着将头砰砰地朝地上磕,鲜血迸流。

    李莲英一掌击在董福头顶上,董福四溅,李莲英抄起董福的尸首往井中一掼,与尹福回到客栈。

    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正与怀来县知县吴永亲热地叙话。厨役送来了热腾腾的豆粥,太后的贴身宫女荣子先尝了尝,然后依次递到每个人手里。慈禧的碗内还飘着几根细丝咸菜。

    光绪愁闷地说:“没有筷子可怎么办?”

    慈禧道:“取点秫秸秆来,一样顶筷子用。”

    崔玉贵找来几根秫秸秆,分给众人。几个人喝起豆粥。

    吃完粥后,慈禧问荣子:“荣儿,有水烟吗?”

    荣子回答,“水烟、火镰全没丢,就是没烟袋。”

    慈禧的另一个贴身宫女娟子出去找烟袋,一忽儿找来一根烟袋,慈禧吧嗒抽起烟,抽在兴头上,又对吴永说:这回出来十分仓促,皇帝、皇后、格格们都是单身出来,没有替换的衣服,你能不能给找些衣裳替换一下。

    吴永跪着回禀说:“微臣的妻子已经亡故,衣服箱笼多寄存在京城里,臣母尚有几身遗物,还在臣的身边,皇太后不嫌粗糙,臣竭力供奉”。

    慈禧叫他平身,又低声对他说:“能找几个鸡蛋来,才好!”

    吴永说:“臣竭力去找。”说着请跪安退下。

    此时,尹福、李莲英正好进屋。

    慈禧问:“抓到贼人了吗?”

    尹福回答:“没有,在一个枯井里发现了她的老巢,捡到了这张图和一只绣花鞋。”说着,把那张图和那只绣花鞋递了上去。

    光绪皇帝也凑上来观看,赞叹道:“这只鞋倒是好手艺,比宫里的人穿的都漂亮。”

    慈禧看了路线图,吸了几管水烟,沉闷地说:“看来咱们这一路上都不得安生,这是洋人中主战派干的……”

    尹福又把在地下室内见到的刀片一事讲了,然后说:

    “我见到的黛娜明明是个女人,怎么会在地下室内发现洋刀片呢?这洋刀片是洋男人刮胡子用的。”

    李莲英道:“那个假吴永看来是她们雇用的汉人。”

    这时,吴永用粗盘托着五个煮熟的鸡蛋进来了,他说:“各家各户都跑光了,我在一家抽屉里才找到这五个鸡蛋,现敬献太后。”

    娟子过来剥了一个鸡蛋尝了尝,平安无事后,才把鸡蛋递给慈禧;慈禧拿了两个,把另外两个递给光绪。荣子过来剥了鸡蛋皮,娟子又找来一撮盐,慈禧一口气吃了两个鸡蛋。

    吴永又说:“臣知道皇太后一路劳乏,特意备了轿子一顶,找到几个轿夫,都是抬轿多年,往来当差惯了的。”

    慈禧点点头,滴下一行眼泪:“我跟皇上连日来,走了这么好几百里,就没有见着几个百姓,朝廷的官吏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影子也没见到过一个。”

    吴永屏住呼吸听着,有些欣然。

    “如今到了怀来县境,你居然能不避危险,衣冠楚楚地前来迎驾,可算得是我的忠臣!”

    “皇恩浩大,臣不敢不誓死效忠。”吴永说着叩拜了一下。

    “我如今见到你,处处不失地方官的礼教,使我十分感动!”慈禧说到这里,又悲切起来了。“我不料大局坏到如此地步!”

    吴永也呜咽着说:“请皇太后放心,局势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皇太后不是已经找人进京找洋人议和了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吴永在五马分尸之时,不是还是觉得有盼头吗。”

    慈禧痛哭了一阵,心头觉得畅快不少,问道:“照你说,难道本朝的江山,不久还可以恢复吗?”

    吴永道:“绝对无损于万世无疆的皇室帝业,不过目前圣驾稍受辛苦和委屈……”

    慈禧叹了一口气:“从京里出来,奔走了这好几天,找不至她的喝的,饿得要命,渴得要死,憋得难受,加上阴天下雨,冷得发抖,出了太阳,又热得发蔫儿。吴永,我想你活到今日,也没有挨过这苦头。”

    吴永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我险些尝了五马分尸的滋味。

    “昨天,我坐在车子里,看到远远地一口井,着太监去弄点水来。在这荒天野地里到哪儿去找轳辘和水舀子,万不得已,太监由井口爬到井底下去兜水,没想到摸了好几颗人头……那井水当然喝不得喽,可是越渴越紧,渴得我简直情愿死。后来小李子出了个点子,到田地里去采了一些秫秸秆儿,秫秸里多少有点儿浆汁,我跟皇上不得已嚼嚼秫秸秆煞煞渴。有一天夜里,我们歇息在一个地方,那破房子里只有一张门板,我和小李子背贴背坐了一夜,唉,你瞧我这副腔调,完全像一个乡下佬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喝:“赵军机到!”

    军机大臣赵舒翘已经跨进门来。

    “甚么事?”慈禧一怔。

    “据探子报,有人冒充皇太后已经进了怀来县城……”

    “什么?!”慈禧听了,脸上陡地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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