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被洋女子点了穴位,而且是几处。

    原来米兰会点穴。

    米兰用脚踢了踢尹福,舒展着双腿道:“我当然是中国通,我还会点穴呢!”

    尹福有嘴说不出话,有劲使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米兰。

    米兰呵呵笑道:“实话告诉你,昨晚咱们还是邻居呢,我是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将军派来的,是瓦德西将军的秘书,是个美国人。你们的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马上就要完蛋了,中国将会大乱!德意志帝国将会控制局势;古老的中国将不复存在,它将变成八个国家……”

    尹福想起昨晚怀来县城客店里那个蒙面红衣女子……

    这时,那个赶车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洋女子面前:“黛娜小姐,你干得真漂亮!”他谄笑着。

    “用不着你来奉承,你这个洋奴!”说着,黛娜把判官笔插进了赶车人的胸膛。

    赶车人脸色死灰,瞪着双眼叫道,“你……你还没……给我赏钱呢……一千两白银啊……”话未说完,气绝身亡。

    黛娜扛起尹福,来到道旁的玉米地里,把他朝田埂上一放,笑道:“念在你肯救我的份上,我不杀你,一报还一报,但是如果你在这里冻死、饿死,渴死,我可就不管了,byby了!”说着,扬长而去。

    尹福躺在田埂上,望着黛娜逐渐消逝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恼怒,但是无可奈何。

    尹福正在忿恨,忽然听到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一个人“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嘴里哼着小曲:

    细细的雨儿蒙蒙淞淞的下,

    悠悠的风儿阵阵阵的刮。

    村头上,有个人儿说些风风流流的话。

    我只当小妹妹,

    不由得口儿低低声声的骂。

    细看他,却原来不是标致致的他。

    唬得我不由得心中慌慌张张的怕,

    吓得我不由得慌慌张张的怕……

    那个人一脚绊在尹福的身上,摔了一跤,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尹福定睛一瞧,正是神偷乔摘星,他喝得醉曛曛的,口水淌着,衣服凌乱。

    “好晦气,我乔老爷一大早就撞上了僵尸……瞧瞧我的运气如何……”说着,乔摘星剥脱着尹福的衣服。

    乔摘星摸来摸去,摸到一锭银子,赶紧藏进怀里。他—眼看到了掷在一边的判官笔,不禁欣喜若狂,发疯般把它抢到手:“啊,笔,能写大篇大篇的文章,可是我要它有什么用……”他把判官笔扔得老远。

    尹福心里的火不打一处来,可是身不由己,动弹不得。

    乔摘星哼哼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吐了尹福一脸,翻肠倒肚,翻江倒海,玉米渣子、野驴汁、高粱秸子,臭不可闻。

    “我还要偷皇帝老儿的传国玉玺,也做个风风流流的大圣皇上,做一场真正的黄粱美梦……”说着,歪歪扭扭地朝榆林堡方向走去,他哼的小曲在清晨的原野中回荡着:

    小妹妹羞答答未经风,

    吃个情郎要做喜相逢……

    天蒙蒙亮,皇家行列就出了岔道城,冷冷落落,没有一点仪銮的排场。崔玉贵找来了几乘轿子,是西北人织的蓝咔啦,做轿面,又硬又厚,一种是大红颜色,一种是藏蓝颜色;一顶轿子由4个人抬,慈禧太后坐了第一顶轿子,依次是光绪皇帝、隆裕、瑾妃等。就这样一溜长龙似的出发了。皇家行列出了东门,沿着城墙走,绕道走上了京绥通路。这时,路上的败兵游勇多起来了,三五成群接连不断,他们碰到皇家行列,也不让路,掺在一起走。护卫们提高了警惕,紧紧地盯住那些败兵。

    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将到怀来境时,天忽然下起大雨,雷声响亮,惊得骡子的耳朵都立起来。风卷着雨点,揭开了车帘子,简直等于往身上泼水。雨由大变小,天虽然不开晴,雨点总算变成雨丝了,轿车拖泥带水地向前走着。

    “鼻子李”李瑞东见马路旁有两间屋子,窗户洞开,像两个黑窟窿。门口外有一眼艮井,井台下有一个大草帽,随风掀动。李瑞东想捡起这顶大草帽遮雨,可是掀开一看,原来那是个死尸,蝇子乱爬。他是被人杀死的,埋在井旁边,只露着一个头,满脸是血,草帽系在脖子上。

    雨后,路上的人多起来了,三五成群的散兵游勇,一簇簇的戴红巾的义和拳,还有牵着秃背牲口的残兵,他们和皇家侍卫相安无事,虽然摩肩接锤,但谁也不理谁,好像是井水不犯河水。

    路面越来越不好走,石头纵横,轿车一倾一斜的来回乱晃,路旁的青纱帐和野草侵蚀着道路,两边的山开阔坦荡,显得空荡荡的。慈禧太后的驮轿时时漂浮在青纱帐的上面,断断续续地只听到沉闷的铃声。

    天昏昏,人沉沉。

    “砰,砰……”突然从东北的青纱帐里传来土枪声。枪沙落在青纱帐里,一片“沙沙”的声响。

    李莲英,崔玉贵听出这是火铳的声音,赶紧奔向慈禧的驮轿。李莲英用身子靠在驮轿前站着,有个叫溥伦的王爷也紧紧贴在光绪皇帝的驮轿旁。轿夫们很有经验,他们把轿停住,站在左前方,纹丝不动。

    几个手持火铳的土匪从青纱帐里钻了出来,光绪透过轿帘一看,为首的正是关沟叫岚松的那个女匪首,她是燕山大盗黑旋风的女儿。

    “哪顶轿子里是太后和皇上,快把他们交出来,不然,我们就开枪了!”岚松大声嚷道,眼里似冒着火。

    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一个轿夫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他显然唬得魂飞魄散,又加上劳累,昏倒了。

    “砰!”岚松开枪打死了那个轿夫。

    “快说,不然他就是下场!”岚松又大声喝道。

    李瑞东悄悄溜子上来,他躲到一顶轿子的后面,一扬手,只听“嗖,嗖……”几声,岚松和那3个土匪手中的火铣纷纷坠地,那几个人的手腕上淌着鲜血。

    “连珠镖!”岚松大叫一声,首先退入青纱帐,那几个土匪见势不妙,也纷纷抱头鼠窜。恰好,护卫和兵丁们也纷纷赶到,他们追了一程,又撤了回来。

    慈禧见李瑞东转危为安,十分高兴。他把李瑞东唤到轿前,夸奖道:“你这个鼻子李,人长得怪模怪样的,倒是有一手好武艺,多亏了你。”

    李瑞东道:“几个小土匪,成不了什么气候,老佛爷尽管放心赶路。”李瑞东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说,哼,我这可不是冲着你的面子,我这是为了咱们中国,中国不乱比什么都好。

    榆林堡终于到了,一条正街,路北有三家骡马店,各家的门都紧闭着。骡马粪的气味刺鼻子,雨后满街流泥水,垃圾狼藉。

    街心石墩旁跪着一个人,穿着县官的袍子,的,恭恭敬敬地望着皇家行列。

    肃王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这个人走来,那人叩头道:“怀来县知县臣吴永跪接圣驾。”

    肃王爷下了马,扶他起来,问道:“行宫设在哪里?”

    吴永指着旁边一个栈房说:“太仓促了,只好设在这店里,这地方也只有这一家还宽敞。”

    “很好。”肃王爷淡淡地说。

    “请王爷多关照。”

    肃王爷告诉他,皇太后乘的是第一顶轿子,后面是皇上和伦贝子,皇后,大阿哥,小主,李莲英等。

    十几个禁卫骑着马飞奔到门口。

    “驾到!”为首的禁卫传呼了一声,吴永弹了弹补服,正了正冠,跪在那里。

    蓝呢大轿已经到了街头,慢慢地抬了过来。

    “怀来县知县臣吴永,跪接皇太后圣驾!”吴永的声音响亮悦耳,慈禧在轿里听了为之一震,她满意地瞥了这小小的县官一眼。她从北京逃到这里,还是头一遭看到有这么一个官员正正式式恭恭敬敬地接她的圣驾。

    吴永瞥见第二顶轿子里坐着是两个人,便又说道:“怀来县知县臣吴永,跪接皇上圣驾!”

    他等这乘驮轿进了店门,便站了起来,往旁边一闪,让一乘乘的驮轿往里走。

    紧跟着来了八辆骡车,有单套的,也有双套的,都在客栈门前停了下来。骡车里爬出宫闱中的女眷。

    紧接着来了一大群太监、王公大臣,军校旗尉,吴永指点他们到另外两家骡马店歇息,自己不敢离开客栈门口一步。

    陆续而来的骑步兵卒足有两千人,把一条小街挤得水泄不通,个个狼狈不堪,饥疲万分。

    “谁是怀来县知县?”一个声音声锐色历。

    吴永转过身来,躬着腰道:“卑职正是。”

    “上边叫起,跟我来!”那个太监带他走进客栈。

    “你就是曾国藩的侄女婿?”那太监问。

    “是的。”吴永打了一躬道:“请您多关照。”

    “都是自己人,我是二总管崔玉贵。”崔玉贵笑嘻嘻地说。

    吴永见崔玉贵容貌清癯,身材瘦而长,唇突而垂,鼻隆颚阔,眼眶眸炯,蕴藏着阴险奸诈,额上的条条皱纹,缕缕可数。

    崔玉贵搀了吴永的手进了后院,到了正房的外面,他先让吴永往旁边一站,然后报了一声:“怀来县知县到。”崔玉贵声报之后,擎起门帘,示意吴永进去。

    圣驾的行宫是两明一暗的乡下房间,正中放厂一张破旧粗陋的方桌,左右两把椅子。慈禧坐在右边的一把椅子上。她穿的是布袄,梳的是汉髻。吴永注意到太后的手指秃秃的,没有一个是长指甲,她目光明丽,脸上没有半条皱纹。

    吴永跪在地上,报了履历,然后脱了帽子叩头如仪。

    “是旗人,还是汉人?”慈禧问。

    “汉人。”

    “是哪里人?”

    “浙江吴兴人。”

    “你的名字是哪一个‘永’字?”

    “‘长乐永康’的‘永’字……”

    “噢,是水字头上加一点的那个永字呵。”

    “是。”吴永恭谨地答着。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怀来县知县臣吴永到!”

    话音未落,李莲英、李瑞东引着一个身穿县官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怎么来了两个怀来县令,两个吴永?”慈禧一怔,崔玉贵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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