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锅子汤沸期间,叶凤泠撑下巴,无意识望丝丝白烟,神色迷离。

    蒋若若心里一动,看着肤光如玉、粉融似雪、目光发直的叶凤泠,开口:“你有心事啊?”

    叶凤泠矢口否认:“嗯,什么?没有啊。”

    蒋若若一脸我不着急的表情,“咱俩其实挺有缘分,不管承认不承认。我早说过,想和你做朋友,现在还是这份心意。你若有烦心事,可以跟我讲讲。出个主意什么的,我还是很在行的。”

    叶凤泠矜持地笑了笑。

    蒋若若搅了搅调料碗,“主要是我现在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不然……不然夜里总睡不着。白天身体和脑子都累了,方能睡个好觉。”

    叶凤泠没吭声,她能体会蒋若若的心情,上辈子她嫁给路峰后就是这样的状态。

    蒸腾的热气乱花人眼,薰红了面颊。

    叶凤泠身边其实一直缺少女性长者的教导,更少有能说心事的密友,外祖父再疼爱她,到底少了一丝体贴,而月麟紫苏她们,怎么说都少了几分见识。她抬起头,笑笑,蒋若若洞察力惊人。

    “我是有个烦心事。”

    蒋若若含笑:“愿闻其详。”

    叶凤泠三言两语说了卷碧。

    蒋若若“噢”了一声,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卷碧我很熟悉,那是个不可多得丫鬟。”似乎努力回忆片刻卷碧言行,蒋若若笑出声:“这么一说,确实有些棘手。”

    蒋若若见叶凤泠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的样子,拿起银箸敲了调料碗一下,“我给你讲讲我娘亲如何?”

    叶凤泠诧异地望过来。

    蒋若若咧嘴笑:“我娘亲是蒋家上一辈嫡长媳,管着蒋府大小事,跟我爹爹生了我大哥、五哥和我三个孩子。娘亲刚嫁给爹爹时,爹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房内人,据说当真沉鱼落雁、柳絮才媛,连我祖父都对其颇为欣赏。”

    叶凤泠眼睛晶晶亮,亲自拿公筷夹出一片涮的嫩嫩的肉送进蒋若若碗里。

    蒋若若笑嗔叶凤泠一眼:“可就是这样一位品貌俱佳,同我爹爹默契十足的姝美佳人,大概在我娘亲进门后的半年左右被我爹爹亲手喂了一碗药,打下来孩子发卖出洛阳城。”

    叶凤泠妙目圆睁,无声地问道:“怎么做到的?”

    蒋若若:“人都有弱点,越有所求的人弱点越多。人还都有劣根性,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想做。我娘亲在教我同男子相处时,给我讲了这个事。她进门后没有为难这位佳人,反而没过新婚期就把她提为了妾室,是敬过祖父茶的正经妾室。然后你猜如何?”

    叶凤泠眼睛都不眨地直看着蒋若若,等她面授机宜。

    蒋若若也不卖关子:“成为妾室的佳人有自己的院子,再不能侍候在爹爹左右。她只能等爹爹找时间去看她。试想那时候爹爹和娘亲新婚蜜里调油,哪有多少闲情想起她。半年里,大概爹爹也就去看过她三五次,一夜都没有歇在她那里。结果,我娘亲有我大哥的同时,她的小院传出了喜讯。这可犯了我祖父的忌讳。不用我娘亲出手,我爹爹亲自让人赏她一碗药。她咬牙不喝,口口声声肚子比我娘亲晚半个月。我爹一听,又羞又气又急,直接喊来牙婆,打了孩子后把她发卖了。”

    叶凤泠心想,这倒是个好法子,可她一想起要给苏牧野张罗妾室,心里还是别扭。

    蒋若若吃过几口涮菜,用锦帕擦嘴,继续开讲。

    “我娘亲告诉我,人只有被逼上绝路的时候才容易犯蠢。如果她从开始针对佳人,不仅会让爹爹本就偏的心更偏,还失了好名声。等以后出了别的事,家里长辈就不会再相信她了。那佳人若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做妾室,我娘亲大概真的一时半刻不好对她下手。好在佳人没忍住。也不是佳人傻,而是佳人比爹爹年纪大两岁,出身又低,肯定等不起。日日见不到爹爹,更心里没底了。”

    “我把我娘亲的事讲给你听,并没让你回去抬举卷碧做妾室的意思。而是想告诉你,婚姻里不怕有第三者,就怕你自己乱阵脚。你嫁给克己,已经拿到五分手牌,只要稳扎稳打,不愁打不出十分胜利。关键是你不能跟克己对着干。我很了解克己,那性子,啧啧……”

    蒋若若撇嘴,就差说:“也就你能忍”了。

    “抓到把柄,不手软,一招毙命。不然就别露意。卷碧……呵呵,”蒋若若话说到此处,突然断了,不再向下说。

    叶凤泠听的一阵唏嘘。人心本就是偏的,并不会因为你是正妻,男人的心就会向着你。一手烂牌能不能打出好成绩,还得看天意。可是一手好牌要是打烂了,却一定要怪自己的。连她自己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苏牧野对她不好。

    所以,连长乐长公主都在关注着自己和苏牧野吧,要不怎么会说等她抓起自己的小院后再说别的。

    叶凤泠直到离开倚竹园,脑子里也没理清思路来。她既不愿像蒋若若母亲一般上来就抬举对方,又不想坐以待毙,等待天上掉馅饼。

    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住,立在湖水旁边。就是在里了,她来苏府小住下水采莲蓬被苏牧野逮住。也是在这里,她扇了苏牧野一巴掌。

    天色正在急速黑去,湖水四周高挂彩灯数盏,湖中还漂着浮灯,水面霓虹回旋,成了飞霞的银河,暗映的水波折射斑斓光芒,形成天水一色,彩泽难掩。

    叶凤泠忽而笑了起来,自己真是孩子心性,什么都没弄利索,先跟牧妤约好了挖出湖下淤泥,去做花肥,在花房里栽种南方水果。

    柔兆默默走到她身边,望着湖水关心她:“少夫人没事吧?”

    叶凤泠摇头,微笑:“站在这里想起了从前事而已。”

    柔兆点头,不再说话。她明白,此刻留给叶凤泠一片安静就是对叶凤泠最有益的事。

    两人站在水岸边,面临湖水粼波各怀心事。

    叶凤泠沉浸在记忆里,没有主意到柔兆不知何时退到了后面很远地方。

    一阵风起,吹起叶凤泠衣裙,于夜色里翻开朵朵昙花。她探手抓住身边人,要转身,不想被对方反手握住了手腕。

    叶凤泠睁着澄澈的双瞳转视,看到眉目俊朗的年轻公子,就这样用温暖如春的眼神,越过风声、越过月色、越过树影,融入了她的滚烫心海中。

    叶凤泠心里变软,甜甜笑开。

    苏牧野把拿了一路的茉莉花环给叶凤泠带到脖子上,然后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股涮锅子味儿,你又去哪里偷野食了?”

    叶凤泠笑掀眼皮:“什么偷野食,好难听。我去倚竹园着,被蒋小姐拉住。”

    “这就是你不在家好好等夫君回来的借口?”苏牧野吻一路向下。

    叶凤泠抱上苏牧野的腰,小声:“咱们回去吧。”

    苏牧野没反对,拉起叶凤泠。

    叶凤泠看到远处不光立有青木、青林、柔兆,还有洗砚,心知苏牧野应是回来直接来的湖边,便有些心疼他,用手指刮了下他手背。

    苏牧野攥她攥的更紧,步子迈的更大。

    然走着走着,叶凤泠便发现不对劲了。他们走的方向不是回院子,而是往花园方向。她想,苏牧野肯定是想事想入神了,“这路不对……”

    苏牧野笑了一声,转身直接抱起她,飞了起来。

    后面青木、青林要追,被洗砚尴尬地拦住。柔兆面无表情转身,开始往回走。

    ……

    花园荫蔽,几盏灯火掩映于森森林木之中,散发出柔和暗淡的光线,为整片园草铺上了一层淡淡光晕。

    叶凤泠被苏牧野放下锁在了双臂和一块假山石之间。

    “想我了么?”苏牧野的鼻尖在叶凤泠脸颊上轻轻摩挲。

    叶凤泠猜到了苏牧野的打算,又有些不确定。毕竟这是露天席幕,想来苏牧野也就是吃吃豆腐而已。

    只是当苏牧野的手开始探入叶凤泠的衣领时,叶凤泠死死拽着领口,脸色慌了:“这儿不行。”

    “为何不行?”苏牧野含着叶凤泠圆乎乎的耳垂问。

    “咱们回去好不好,我想你了!”叶凤泠缩着脖子央求活祖宗。

    “我也想你……我的傻阿泠,你不知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苏牧野正视叶凤泠,细细抚摸她脸颊,目光勾火,“还记得在锦屏山里吗?当时我就像,只要我活下去,就一定要抱着阿泠在天地之间来一次。”

    叶凤泠以为自己好歹嫁过两次,多少算颇有心理承受力,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羞耻心。在苏牧野面前,她只有面红耳赤的份儿。

    苏牧野抵她在石壁,“为了不让你害羞,我都选在这个时间了,你听,都没人。”

    叶凤泠猛摇头,低头想从苏牧野腋下逃出去,哪料直接被对方拉着转了个方向,面朝石壁。

    叶凤泠要吓哭了,“咱们回去好不好?苏牧野!”叶凤泠颤抖着尖叫。

    “等不及了。”苏牧野轻声道。

    她今日特意穿的轻便,薄纱初秋裙衫,两个人这样贴着,叶凤泠都能描摹出苏牧野的体型。

    “不行!不行!要是让人看见,我的脸……呜呜……”叶凤泠开始哭。

    苏牧野手牢牢把控着叶凤泠,“没人会看见,我听着呢,阿泠别紧张,你一紧张……”

    叶凤泠预感大势已去,只能恼怒地吼道:“你别撕坏我的裙子,别弄脏了,等会儿我怎么出去啊?”

    “……你……事儿真多……”苏牧野额上浸汗呢喃,俯身替叶凤泠解起裙子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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