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十城连炸苏牧野领着冯茂行离开后,苏九歌一个人睁着眼睛静静望绣花床帐帐顶久久,若有所思。直到丫鬟玉兰捧上药碗,才回过神。芍药惨死,苏九歌身边大丫鬟只剩下了玉兰。苏九歌闭了闭眼睛,平静地开始喝药,一口又一口困难地吞咽着。苏牧野、冯茂行没离开苏府,直接去了苏牧野书房。冯茂行坐在靠椅上,无精打采、失魂落魄,毫无往日风采。他知道自己心仪苏九歌的事苏牧野一定看出来了,作为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兼兄弟,他自认为非常了解苏牧野,更清楚苏牧野现在最看重什么——国朝局势、未来储君、边境安危。魏国公府的魏麟,不说跟三个全相关,至少也能挂上两个,这样的人,苏牧野正在想方设法、不遗余力“勾搭”,联姻实在是上乘之策,况且魏麟本身配苏九歌,并不辱没苏九歌。缩脖子靠到椅子背儿,一道声音闷闷传来:“你带我来此要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苏牧野四仰八叉躺倒在矮塌上,也不脱履,一脚懒懒搭去一脚上,他缓声问道:“茂行,我问你,若明日宫里就赐婚九歌和魏麟,你要如何?”冯茂行摊在椅子里的手蓦地扣到案几上,手背青筋直冒,少顷却放松下去,似乎放开了所有。他镇定下来,沮丧垂下眼帘、心如死灰笑一声:“我能如何,回家准备给魏麟的新婚贺礼,顺便看看挖哪几坛酒,等他们大婚时送过去给他们添彩。”“不想说什么了?不觉得有遗憾?”苏牧野不太相信的语气。南平王世子被他问的一愣,敲了两下眉心,似怅似叹:“都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说什么。给她增添负担么?再说魏麟确实是好归宿,我……没什么遗憾和不平的。她从小活得压抑,若是嫁进人口不多、帝后看重的魏府,想来会很轻松,皇后娘娘也会喜欢她的……只要她过得舒心,我就没有遗憾。”语气十分平静,根本听不出来挣扎和犹豫,当然也没有他一惯的顽劣张狂。苏牧野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又问了一遍“不后悔?”椅子上的人久久没有回音,冯茂行手按住额心,问自己后悔么?当然后悔,后悔为何要约她出门,后悔为何没有亲自送她回苏府,流徽榭上的人对他而言,比不上她一根头发丝,他竟然那么放心的看她只带了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回城,在叶凤泠折返回来时都没意识到可能会有危险。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苏牧野忽然翻身坐起,朝陷入沉思的冯茂行咧嘴灿烂一笑:“走,咱们出去打一架。”就在书房外的空场上,两人翻上倒下,你来我往,苏牧野不动内力,不用刀剑,赤手空拳“胖揍”冯茂行一顿,毫无意外地又以冯茂行求饶结束。冯茂行只觉自己前一刻刚喊了一句“停!停!停!不打了!”紧接着屁股就被踹了一脚,像一块被摔出去的抹布,摔了一嘴狗啃泥。他气哼哼起身拍土,嘟嘟囔囔抱怨:“什么玩意儿,明知道我遭受情伤,还欺负我功夫不及你,呸,不够兄弟。”苏牧野玩味一笑,转瞬神情复杂,挺立如竹望天,他缓缓道:“昨日我站在芍药尸身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自己婚事被人左右,为何又要去左右别人婚事。九歌是我妹妹,虽然我希望她能为苏国公府做些什么,但不应该用她一辈子的幸福做赌注。魏麟是不错的一个选择,如果九歌喜欢,我双手赞成,若她不愿,我和苏国公府也不会勉强她。话已至此,你自己掂量着办。”什么……什么意思?冯茂行一惊,拍土的手停在半空,不上不下。苏牧野这货什么意思?为何他听着像是要给他放水的意思?冯茂行深深疑惑了,不是说明日就赐婚么,又说他不会插手了,难道说……明日赐婚是假的?那颗死去并不多时的心,被一段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吹“活”了,就好像被太阳晒得濒死之鱼,忽迎大雨,得幸游入河流,重获生机。冯茂行嘴角朝上大大裂开。苏牧野早转身朝书房走去,背着身不回头地挥手,意思大概是——不用谢?冯茂行惊愕于苏牧野会如此近人情,浑身一阵火热一阵冰凉。火热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还能努力试一试,冰凉在……他才叫金波利用南平王府特殊书信渠道送出去了叶凤泠那封要命的“情信”呐。被苏牧野这深厚如海波浪涌的兄弟深情淳淳感动着的冯茂行,再度忧愁起来。并不知晓那封信、也不知道此刻叶凤泠已经见到花桃儿谭绎的苏牧野,独自坐在书房里,捋着心事。近几日,他被困在礼部,忽略了府里,更忽略了许多细节,如果不是茉雅居爆炸惨案,他还处于大意阶段。万幸,苏九歌捡回一条命,没有因自己失察带来无法挽救的灾难。也正因如此,让他真切感受到了冯茂行对于苏九歌的认真心意。江湖名医悄悄告诉苏牧野,苏九歌受伤颇重,虽然表面看上去身上只有一些细小伤口,骨头不折、皮肉无碍,但距离爆炸中心距离过近,爆炸产生的气流对脏腑伤害极大,短则数年,重则一生,都得吃着药。辛亏救回来的早,再拖一天半载的,神仙都没办法。想到若非冯茂行不死心地挨家挨户寻找,单凭那老妪和年轻壮汉请来的医馆大夫和治疗环境,苏九歌可能都熬不到被找她的人发现。在这件事上,苏牧野很知冯茂行的情。加上,从昨日到现在,魏麟仅在苏九歌刚回府时现身一次,又回城外军营了,其对苏九歌的心意也很明显了。苏魏联姻,原本是一剂良药,专治太子,同时还能拉拢魏麟,但若魏麟对苏九歌兴趣不大,拉拢的意味也就没那么强了,在妹妹的终生幸福和气一气太子之间,还是前者更重要。春去夏渐至,书房窗口植有嫩竹翠叶,绿意一尘不染,竹影澄明透碧。一道墨色身影无声无息飘至窗口。苏牧野眼里流露笑意:“还不进来。”永恒不变的黑衣墨发,剑眉星目,坚韧薄唇,一路风霜丝毫不损其冷面寡情,墨盏进门递上一张纸条,上书:吐蕃、南诏汇兵于雍曲班扎地区,粗略估计十五万,对方借高山错综地势,掩藏行迹,屯兵驻扎之地远离人烟。也就是说,除番波斯国之外,另外两国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国朝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大战了。比较耐人寻味的是,负责穿针引线的番波斯国反而没有派兵。吐蕃和南诏不傻,一切都说明了番波斯国要么不准备派兵,另有贡献,要么就是他们兵分两路,双管齐下。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国朝能够承受的。苏牧野背着手立在窗口沉吟一刻,灵光一闪,他似乎明白了茉雅居爆炸案的用意——萨瓦克不仅要制造慌乱、谋杀苏九歌、破坏苏魏联姻,可能还有……“号角”的作用……门外响起脚步声,苏牧野、墨盏扭头望去,洗砚白着脸飞奔入室。据报,由南至北,金陵、成都府、长安、洛阳……包括京都城在内共十座古城、名城在昨日一天间,先后于巳时三刻、午时一刻、未时二刻、申时三刻、酉时、酉时一刻、酉时二刻……以一刻为间隙,发生爆炸,爆炸发生地点均为城内人流密集地,各地条疏奏报正在快马加鞭送往京都城。一场爆炸不可怕,可怕的是同一天十座城,有规律、有节奏、有计划的接连爆炸,不讲多少无辜百姓性命不保,不讲官府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恢复秩序、安抚灾民,消息一旦传开,民心不稳是肯定的,政局动荡才最可怕。兵法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预先攻之,必先乱其心,散其志,不乏其力也。萨瓦克的盘算明晃晃,苏牧野心中烦躁。屋里静得可怕,洗砚跟墨盏大眼瞪小眼,用眼神打着招呼。洗砚:嗨,许久不见,你怎么样?墨盏:安好。洗砚:你能提前回来,多亏了我,知道吧。墨盏:哦。洗砚: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么?墨盏:没有。洗砚:……很好,洗砚扶着额头,赶上木质心肠铁憨脑壳的同僚,实苦。苏牧野低着头一步步踩在地板上,不知在想着什么,他没叫两人离开,只慢腾腾地踱步。他嚯地抬起头来,屋外传来柔兆声音。柔兆没想到会在此见到墨盏,她满心都是叶凤泠跟苏离离开去见花桃儿谭绎的事,进屋汇报完才察觉一道目光专注望来。如梦中惊醒那般,柔兆忙垂下眼帘,她听到苏牧野咬着牙,声音沉沉:“你说叶凤泠跟着去了?”苏牧野心中急怒,袖中手掌握紧,等不及柔兆回答,已经闪身不见。洗砚瞟一眼屋里剩下的人,嘿嘿笑道:“我得跟去灭火,墨盏刚回来,收拾一下吧。你们……慢聊……”仿佛被狗追,洗砚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一室清辉,带来一室清幽,书案上,接近干涸的墨池里,浮着一片飘入的竹叶,竹叶轻轻随风荡,仿佛那心儿,缓缓摇曳、不知何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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