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野慢悠悠开口:雍曲班扎地区最是易攻难守,偏那里正好是安西边防军和安南边防军都不爱管、不想管的地方,只因那里没什么油水,驻军最少。只有党项族守着故土过部落牧草的生活。他们对当地地势最了解,掌握着许多舆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山路小道。如果你想从西南进攻国朝,会选哪里呢?

    洗砚沉默了会,突然又说道:谭绎会不会回去交代了公子的情况,他们已经猜到神机营和公子的关系,所以才专门跑去雍曲班扎开会,故布疑阵。要不然为何吐蕃、南诏都派的是不引人注目的名臣,番波斯国却派了咱们都认识的德者。

    锦屏山一行,苏牧野和神机影卫的关系疑点暴露不少,若有心,前后联系,想猜到不算太难。

    苏牧野摇头:行兵布阵,跟我是不是神机营的人关系不大。就算如你所说,他们没有想法在雍曲班扎地区打开缺口,试问,还有哪里能让他们下嘴呢?安西边防军戍边多年,牢牢把持着西部边境沿线地区,叶维阳无论是治军还是维持边城稳定,都很有一套。只要叶维阳不倒、安西边防军不乱,西边就没有软肋让他们下手。至于路峰,我想只要他真刀真枪跟昆州那边的藩王来一场,安南边防军的异声就能消失。等他吃完藩王的血肉,正好补上军费的亏空。纵观下来,除非他们分兵进攻,不然定要合力朝雍曲班扎下手。

    番波斯国想分兵进攻,就没必要搞私会了,联手摸黑最重要的就是偷偷二字,私会最容易暴露被发现,得不偿失。

    洗砚默然,苏牧野看他紧皱的眉头,续接道: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谭绎去了何处。要知道,他易容术绝妙,能变成任何他想变成的人,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会被番波斯国藏于宫廷?我是不信的。我觉得,番波斯国为了保证仗能打胜,很可能派人偷偷潜入京都。别忘了,国朝可还有不少他们的内线和暗桩呢。

    洗砚跺脚,猛地抬头:主子,那个茉朵儿,也就是诺伊娜、帕尔旺娜和苏塔三个,当时我将她们送出京都三十里,放到了一家庄户上。你在叶府和进宫的时候,我去了那家庄户。当时的庄户夫妇全都消失不见。问同村人,说是屋子闹鬼,突然就不见了,就发生在我送去三人后不久。我查过屋里摆设,没有收拾离开的迹象,应该是被带走了,大概已经被灭了口。

    苏牧野心底冷笑一声,抽出负于身后的手掌,伸手端起清茶,轻啜一口,双眸清亮:你看,这不就对上了么。为什么诺伊娜和苏塔能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可能,她们易容成看客,混在人群里。

    那我赶紧去京兆府,人应该都登记在册了。洗砚往外跑。

    回来!等你想起来去抓人,人早跑了。这事歪打正着,给咱们提了个醒,谭绎可能已经来了。苏牧野脸上凝聚起一层寒意,眼神儿阴厉锋锐,叫苏离速回京都,告诉他,抓谭绎交给他了。如果捉到,可以任由他处置。他心心念念的易容术就在眼前。

    洗砚跟着苏牧野多年,有些猜得到苏牧野对于谭绎的心结,但他还是得问清楚:此事要不要让叶三小姐知晓?毕竟好几回她都搅局成功了

    顶着瘆人的寒光,洗砚盯着脚下阴影,声音越来越小,为了京都神机营的同僚们,他要抗住!

    不许告诉她。传话给柔兆,只要见到疑似谭绎的人,立地斩杀。不用等苏离到。苏牧野嚼碎满室清寒。

    蒋府修完了么?蒋若若今日在做什么?苏牧野突兀地问了一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题。

    洗砚脸发黑,大吐苦水:修蒋府,那真是八字概括——修完了拆、拆完了修!蒋小姐一天一个想法,把宫内六局折腾地够呛,已经想回宫请罪撂挑子了。哎我问过绿杨风晚的丫鬟,蒋小姐今儿一天哪里也没去,安安分分呆在苏府,就只给苏老夫人和长公主请安。洗砚咂嘴总结,十分罕见。

    要知道,蒋小姐的性子,是能立着不坐着、能跑就不走,回京都这些日子,整个京都城没让她遛遍了。就是皇宫边边角角,她都走了好几圈了。

    苏牧野拿起放于书案一侧的蝉娥利刃,缓缓拉开剑鞘,白泽立现,剑影寒光凛冽。

    洗砚看着他睁着如水似冰的眼眸,一手轻抚冰凉锋刃,嗡嗡鸣音回转。苏牧野面色凝重抚摸名剑,宛如欣赏心爱珍宝,全身除了眉眼发冷,竟带着一种虔诚的意蕴。

    他垂首半晌后,手腕微动,莹白剑芒流泻成河成海,透出凛冽寒意足足约莫一炷香,苏牧野方收好剑,转过脸告诉洗砚,务必盯紧蒋若若,尤其是明日,看她出府去哪里,见何人,以及买什么东西,吃什么零嘴,所有一切,都要关注。

    洗砚神色一动,他意识到苏牧野对于蒋若若、甚至蒋府的忌惮,虽不明却重重点头。

    洗砚离开前,试探性提醒苏牧野,要不要调墨盏回来,近期京都神机营人手有些紧,而且叶三小姐那边老出事,或许墨盏回来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能有益处。

    苏牧野凉凉瞟他一眼:别想趁机给他求情。让他回来跟在柔兆屁股后面?还不如继续在战俘营里给我反思呢。你也是,把对月麟的心思放一放,很多事不能急于一时。

    洗砚脸有些红,扭头蹿到屋外。

    冷风拂面,陡一激灵,洗砚反应过来,公子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旋即安心,看来公子没意见,嘿嘿。继而腹诽:不急于一时,当初公子自己怎么没稍安勿躁呢

    ******

    叶伯爵府的大公子被戏班杂耍技人射杀,还能有比这更劲爆的事么?

    京都城大街小巷议论纷纷,加上京兆府尹亲自带队,挨家挨户捉拿逃犯,更有悬赏百两的缉拿令贴满坊门街口。大家都说,行凶之人,早晚得被绳之以法,别看叶老爵爷老了,雄狮老而弥坚,没听说自各地府军以及边防军队递上来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向皇宫么。朝野内外、街头巷尾都在关注着此事走向。

    相比外人看热闹的心情,叶府王夫人才是真正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她只在叶子卓被拔箭完听叶凤泠的劝勉强吃了半碗稀饭,整整两日再没进食过,日夜守在叶子卓身边。其余人都熬不住,各去休息。

    窗格微开缝隙,对着室外微凉春意,那几株木槿悄然守护,不闻几丝虫鸟鸣叫的声音。

    秦氏领着叶凤锦来探病,在外间略略坐会,见王夫人无心理会她们,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临出院门时,迎头撞上柳氏带叶凤媛进门,秦氏微笑停住。

    柳氏原不想理秦氏的,被叶凤媛拉住,不得不敷衍的行个礼,又在叶凤媛要行礼时,拦住,阿媛你等等,马上你就是有大造化的人,跟为娘不一样。你现在就得开始学着改改这见人就周到行礼的毛病。万一行礼习惯了,以后轮到别人给你磕头,你不得心里别扭啊。我做主了,今儿起二房这边的礼就免了。你说呢,二嫂?

    秦氏瞥向叶凤媛,叶凤媛正好也簇着眉投来一道含讽的眼神,故意作不知所措,秦氏心底冷笑,伸手拽住要理论的叶凤锦,欲笑不笑:是啊,四丫头眼瞅着扶摇直上,给我行礼,给她姐姐行礼,都是折煞她,我们懂。就是这人总仰着下巴走路,容易一脚摔个狗啃泥。弟妹和四丫头可得走路当心些。

    柳氏一听就要炸,可她转念一想,秦氏的话越难听,不就越是不敢正面刚的意思么。她原本就瞧不上秦氏装模作样、惯爱摆谱,总想煞一煞对方的威风,这些日子总寻不到机会,今日不过瘾,更待何时。

    就算摔狗啃泥,那也得有摔的机会。不是我说,二嫂也要把给二丫头寻婆家的事上上心了。这二丫头想做老姑娘,啃叶府的底子,我不拦着。但耽误了我们三房闺女定亲可就不地道了。我们四丫头跟二丫头不一样,一日不定下来,京都城里就得有多少家的公子不死心。耽误三房没事,耽误了京都城的世家,那就是万人唾弃的罪人!柳氏专拣能扎秦氏和叶凤锦心窝子的话说。

    年龄不大的叶凤媛是百家求,年龄正当婚配的叶凤锦是门口罗雀,对比太强烈,话语好诛心。

    叶凤媛见叶凤锦被气的发晕,秦氏手都抖了,笑笑:娘亲别说了。咱们是来看大哥的,站在这里这么久做什么?

    柳氏欣慰地朝叶凤媛点头,扭过脸倨傲道:不能跟二嫂比闲心啊,我们三房跟大房是一母同胞亲兄弟,正经嫡系,大侄子被歹人所害,我是急在心痛在心,恨不能天天陪在大嫂身边瞧我这记性,还在这里扯这些,二嫂怕不是得赶紧回去给二丫头挑夫君吧,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啊。

    说完,不等秦氏出声,拉起叶凤媛就向里走,边走边说:让你路上磨蹭,没看么,二房又赶在咱们前面了,显得她会做人。可惜啊,再想拍大房马屁都没用,也不看看谁才是叶府正正经经的主子。哼。

    娘亲快别说了,给二伯母留些面子,好歹有这么多年妯娌情份。叶凤媛劝。

    母女俩就这么一唱一和走远,秦氏身后的丫鬟恨不得头埋进胸里,根本不敢看二房两个主子的脸色。

    娘!你为什么不骂她们!叶凤锦怒瞪着秦氏。

    秦氏脸色难看的吓人,控制着没发火,回头对小丫鬟们下封口令:刚看到的不许外传,不然

    小丫鬟们忙跪下磕头。

    秦氏深吸口气,拉扯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叶凤锦往二房走。回到二房,很快就有一个小丫鬟悄悄出门,消失在去宜秀居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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