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到现在,一直也没有任何消息。洗砚说,已派人去蒋府蒋五公子处看着了,一有消息,立时就能知晓。

    叶凤泠让褚亮陪白奇等人在院子里等,她自己走过九曲廊桥,走过“清风一笑”,最终在墨绿竹子掩映下的一处岔路前停住了脚步。

    她顺着竹节仰视,扶摇直上的高洁玉润令她沉淀了心神,向左边的路望去,隐约可见轩窗处人影幢幢,有人负手而立、眉如墨画、秉笔直书。她垂下头想了想,当即朝另一条路走去。

    立在书房门口的洗砚早就瞧见了叶凤泠,正咧开嘴笑,却见人径自朝另一方向渐行渐远,心里一跳,不敢去看一旁人的脸,眼珠儿骨碌碌转了转,寻了个借口跑出来,朝叶凤泠去的方向疾行。

    叶凤泠来到芷园门口,很自来熟地坐去门房的火炉边,一面感受暖融融的炉火炙烤,一面噙笑和守门房的护卫们谈天说地。

    被派来守大门口的护卫,一般都是能在主子面前混个脸熟的,而且对惯常往来之人有些了解,自然清楚叶凤泠跟自家主子之间那不可言说的关系,见仙女驾临,唬得手足无措。

    然叶凤泠笑呵呵调侃道:“难不成我长得太丑了,把你们吓成这样?”

    几个人呆呆愣住,赶忙摇头。

    叶凤泠装出伤心模样,故意扶着额头道:“那就是你们诚心不想理我,想不到我这样招人厌。”

    几个人神色越发惶恐。

    叶凤泠扑哧一笑,也不赶尽杀绝,只叫他们坐下。不过三言两语,几个人就在叶凤泠的舌灿莲花下卸下心防,争先恐后地搭话。

    立在门房外的洗砚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天儿又开始下雪了,而是他听出叶凤泠话里话外都绕着洛阳城几个世家大族,其中,关于蒋府,聊的最多!

    洗砚把耳朵贴得更近,突然听到叶凤泠开口问道:“来了芷园就没怎么见有人来,难不成洛阳这边不流行过府拜交?”

    一个护卫搓着手,满不在乎地笑:“怎么不流行,我们几个日日收到的拜帖得用箩筐装。尤其世子来了后,那更是一个夸张。”

    “噢?都是什么样的人家想来芷园啊,是不是都是一些官宦世家?”

    “还真不是,这不是么,前些日子就有个西南陆府,每日一大早就派人来送拜帖,连送了好多天。这两天才没再送了。对了,怎么突然不送了呢?”

    几个护卫也很奇怪。陆府来送拜帖时还会大手笔的用银子打点他们几个人,是以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陆府的拜帖还有么?”叶凤泠笑眯眯问道。

    护卫们摆手,这些拜帖都是要交到洗砚手里的,他们可不敢留。

    听壁角的洗砚腿一软,暗道,糟糕!他转身朝书房跑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听到有人敲大门,护卫们忙起身开门,这一看,惊喜交加。派出去很多兄弟们寻找的白家小姐完好无损地立在门口。

    叶凤泠站起来,就见小姑娘蝴蝶一般飞赴过来,拉住她衣袖,抬起头哭唧唧:“柳叶——”

    一声呼唤之后,眼圈飞速红起,叶凤泠心里咯噔一下,也不多问,拽着她几步回到院子。

    派月麟去跟白奇说一声,叶凤泠尽量冷静地让白灵坐下,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灵眼神恍惚,呐呐道:“我看错了他。明日我就回家去,再也不来洛阳了。”

    叶凤泠担忧地看着白灵,心想,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就是蒋奉奉派人叫走了白灵,可是看白灵的架势,两个人谈崩了?她心头一紧,忙问:“你……还好吧?”

    这话一出,顿时白灵的脸色就变了,跟着叶凤泠也瞬间变脸。

    还不等她继续问出下面的话,就见白灵翻了个白眼:“我好的很!”

    叶凤泠一脸黑线,你好的很干嘛变脸色,吓死个人好嘛。

    她只得猜想,两个人一定发生了什么,大约俩货都没控制住脾气,他们一个是受尽父母兄长溺爱不知天高地厚的闺中少女,一个是张扬跋扈横行洛阳城的世家公子,凑到一处,不打架很难啊。

    门外传来人声,白奇、纨娘、褚亮他们都赶来看白灵。白灵忙朝叶凤泠使眼色,跳起来向外跑迎了出去。

    最后,白灵对白奇等人的解释是,她在芷园憋得难受,想出门逛逛,就花银子找了个芷园的小厮带她从后门溜出去。至于小厮去哪里了,她也说不清。总之逛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好在无事,大家也就松了口气。

    白奇欲言又止,但看到白灵发红的眼尾和一身没见过的衣裙,蹙着眉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以后出去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不然我要急死了。你去哪里,我会不让你去?”

    白灵咬着唇,手攥着白奇的衣角,红了眼圈。

    送走白灵白奇等人,叶凤泠招手留下褚亮几人,问道:“你们这段时间听到过陆家公子的消息么?”

    几个人都摇头,一问三不知。

    从叶凤泠意外落入芷园开始,就再没听到任何关于陆羽筠的只言片语。原本若是白灵白奇还在外面的话,她还能透过他们联系上陆羽筠。

    可白灵今早失踪,不多一会儿石头就跑来跟她说,苏世子说了,他们这些人,若有事想出门,可以,但要带上芷园护卫才行。这样一来,让褚亮和石头去寻陆羽筠也不成了。

    叶凤泠心头焦躁,她托陆羽筠打听和罗的事没有下文,最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发觉,苏牧野貌似十分介怀她和陆羽筠之间的交往,不见连陆府拜帖都全部收走了么。他在不动声色之间,徐徐剪除她身边除了他之外的一切异性。叶凤泠咬唇,这样霸道蛮横的做法,涌起丝丝甜蜜,但更多的,是无措、是张皇、是恐惧。

    脸色忽明忽暗,心儿七上八下,叶凤泠表面说笑依旧,明澈的眼眸晶亮无邪,实际上后来整夜噩梦连连,才养好个七大八的身体,又一次开始起热。

    她躺在床榻上,没精打采地看着月麟端上来黑糊糊的汤药,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赶紧抓起杏脯塞进嘴里。

    反反复复烧了两三日,那些大夫们隔一两个时辰就要来给她扶脉。就算如此,叶凤泠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发瘦了。频繁发烧让她手足无力,头晕目眩,连看《香录》、读话本的力气和心思都没了,她轻声问月麟:“这两日,白小姐那边怎么样了?”

    因为叶凤泠又病倒,白灵和白奇决定推迟启程,等叶凤泠好起来再说。

    月麟忙道:“白小姐这几日除了来这里看过几次小姐,就是闷在屋子里,听说连园子都不去逛的。”

    叶凤泠抿着唇没吭声。

    半晌后,月麟又听到一句:“我睡着的时候,他来过么?”

    手下动作一顿,月麟没有回头,只轻声道:“没有。”

    身后再无动静。

    月麟看到墙角梅瓶的梅花在药香浮动的静室默默绽放。

    叶凤泠在连环夺命汤药里水深火热时,洗砚的日子在刀山火海上滚来滚去。墨盏日均一跪的行为彻底惹恼了苏牧野,被罚守院墙。贴身伺候的艰难任务光荣地落到了洗砚一个人头上。

    那日他在门房外听到叶凤泠打听陆羽筠和蒋府的事,回来便告诉了苏牧野。他以为自家公子会生气,不想公子听完只是淡淡一哼,并不理会。

    反而是叶三小姐又开始发烧的事让公子面目改色,直接掀了书案。

    这几日,那些大夫在叶三小姐的寝居和书房之间来回奔波,张张药方都要被苏牧野看过才行。听到叶凤泠还是病的起不来,苏牧野勃然大怒,要把这些大夫们关进洛阳府牢狱,被洗砚好说歹说拦下。

    望着脸色铁青又犟着不去看的公子,洗砚愁白了头发。他看到有人在门外朝他招手,忙不迭跑了出去。

    很快,他回来对苏牧野道:“公子,蒋家小姐来了,说是探望柳小姐和白小姐。”

    苏牧野立于窗口,回过头:“除了她,还有谁?”

    洗砚腰弯成弓:“还有近期来到蒋家的几位表小姐们。”

    头顶哼笑出声:“让她们进来。叶三小姐的病应该要好了。”

    蒋若若从前来过芷园,在她印象里,芷园虽然景致精美如诗画,但因常年无人居住,显得格外萧索。

    却不想,这次一进芷园,眼前一亮。稀疏杂草全部被清理干净,清池亭台,曲折长廊,当真是一步一景,分外优雅隽永。

    寒风迎面吹拂,仿若带人到天上云雾缭绕的殿堂楼宇。诸位小姐簇拥着蒋若若,盛装华服、艳光四射迈步向叶凤泠的院落走去。长廊一时间衣香鬓影、香风细细。

    穿着米色衣裙、眉间贴应景的梅花,蒋若若如云秀发斜倚成髻,耳边琉璃耳珰轻轻颤动,衬得她明丽大方的眉眼灵动鲜活。

    她早就想来寻叶凤泠和白灵玩了,派去了了心的家仆回来说,柳小姐和白家兄妹都已离开,听着似乎是被衙役护送着接到了芷园。蒋若若想了想,便叫上了近日来到蒋府的表姐妹们,一面游芷园、一面寻访旧友,当真惬意。

    来之前,她并不知晓叶凤泠这几日生病,进门时听洗砚如此说后,踌躇了一下,蹙眉问道:“那我们贸然过去是不是会影响柳叶养病?要不,我们直接去找白小姐玩?”

    洗砚笑着朝蒋若若行礼,脚下步子不停:“不会不会,柳小姐一直念叨无聊,闷在屋里要发霉了,若是知道蒋小姐您带了这么多的仙女,保准儿乐坏了。正好,白小姐也在柳小姐那里。”

    蒋若若这才不再踯躅,她指着洗砚,狭促一笑:“你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

    “嘿嘿,遇上别人想这么说都不行。”洗砚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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