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行进又岂是这么容易,待林浊、刘守信、刘广秀一行初抵西州时,已到盛夏时节,正值天干物燥、烈日炎炎。

    他们这一行连日来衣不解带、快马疾行,早已是疲惫不堪,此刻见了西州城,终于如释重负,恨不得赶快褪衣卸甲,好好休整一番。所幸西北总督季英、陕北巡抚卫峥等人还算知趣,让他们先去休息,待晚间再相会醉仙楼。

    ……

    醉仙楼乃西州第一酒肆,想当初林浊刚到西州时,三省巡抚便设宴于此,一晃经年,物是人非矣!今日落座者也没有旁人,林浊、季英、卫峥、刘守信、刘广秀也。

    “大帅!末将要向您请罪,想当初,是末将信誓旦旦说要保西北三省安定,可如今丧师失地,只剩下西州附近的两州三府,地少兵疲,末将实在惭愧!”尚未开席,季英忽地站起身来,向林浊抱拳请罪,那魁梧的身子压得老低,态度甚是诚恳。

    原来,这马铁骝自天都西撤以后,一路窜犯蒙晋,最终回到了西北大本营。他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沿途又收了不少流寇,因而声势大振,号称兵将十万,硬是主动向西北官军发起攻击,妄图据了这西北三省之地。

    季英尽管悍勇,却怎奈西北边军精华皆被抽走,自己势单力薄,又无朝廷援助,几番大战之下,渐渐不支,最终只保得这西州附近的几座坚城。

    现如今,西北大部已被马铁骝占去,马匪甚至还以榆州为都,自立为昊天大王!当真猖狂!

    其实这些林浊又何尝不知,只是微微一笑,宽慰道:“马匪势大,季总督能坚守西州已属不易,又何罪之有?我此行绝非兴师问罪,而是要与诸位同舟共济,力推光复大业。今日不谈过去之得失,只谋今后之行策。”

    陕北巡抚卫峥、骠骑将军刘广秀等人也是接下话茬,连连称是,气氛终于渐渐缓和起来。

    林浊本就是八面玲珑之人,最善活络气氛,加之刘广秀也深谙此道。在二人卖力调动下,余下众人也逐渐被带动起来,频频举杯畅饮,于觥筹交错间交流这西北军务。

    待宴席散尽,经得酒精提振,众人皆满怀壮志,都嚷嚷着要收拾旧河山、打回天都去,即便连一向孤傲沉默的刘守信也豪情万丈,仿佛马匪、金人都不过蝼蚁一般。

    看着意气风发的众人,林浊知道今晚宴会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心中的苦楚又能向谁明了呢?

    这些人中,只有他真正跟金人打过交道,金人的凶悍勇猛也只有他深有体会。马铁骝虽一时强悍,可终归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算不得劲敌,而那些厉兵秣马、呼啸而来的金人才是心腹大患!

    那可是整整二十万精兵强将啊!

    今夜,恐怕又要无眠了!

    不过林浊不知,正当他们把酒畅饮、商议西北军务之时,数百里外的榆州也是暗流涌动。

    ……

    今日的榆州昊天王府兵甲林立、戒备森严,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来来来!乌公子,不不不!忽公子,吃菜吃菜,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说话者肥头大耳、五短身材,一脸的憨态,好似某位富家财主,可那双眸子却隐隐透出股凶戾之气。

    此人自不是别人,正是这王府的主人、昊天大王马铁骝!

    马铁骝正坐主席,台下还坐着四人,分别是他的心腹爱将折魂、杀通天,还有自天都而来的忽齐儿、小柔。

    忽齐儿、小柔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清爽干练又英气逼人。她们如今出现在此,即不难猜出,此行的目的不为旁事,正是要招降马铁骝。

    “哈哈哈!我说这林浊怎么打得过?连身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他这怂样还做什么三军统帅!我呸!!”杀通天是个粗人,素来口无遮拦,忽见曾经日日陪在林浊身边的乌家堡公子、贴身丫鬟竟都是金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忍不住脱口骂道,言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闻言,忽齐儿、小柔俱是脸色一变,她二人虽与林浊立场相悖,但对其用情至深,一直对欺瞒一事心存愧疚。哪知这糙汉子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将往事重提,二人不由心中大怒,若不是事关重大,小柔只怕当场就要动起手来!

    马铁骝乃心思活络之人,最善察言观色,这点微妙变化旁人或许不晓,他又岂会看不出,当即扯开话题,说道:“忽公子,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今日这里没有旁人,你也无需客套,直接开门见山了吧!”

    “好!马大王果然爽气!其实我来贵地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眼下我大金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西进只是须臾之间,若有人自不量力,妄图螳臂当车,只能是自取灭亡。马大王是聪明人,自然该懂得如何抉择。”忽齐儿浅饮一杯水酒,朗声说道。

    她虽没有明说,但言语中已尽是胁迫之意。杀通天忽地一拍桌子,喝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就不信,在西北这块地界上,有谁能都得过我们大王!!你说话给我掂量掂量点!!”

    忽齐儿冷笑一声,未作它言,以她这等身份,又岂会与这糙汉子争执。

    见状,马铁骝嘿嘿一笑,冷冷说道:“我马某与你们金人合作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先前大家既然约好各取所需,何以这转过头来就打我天都?你大金还有何信义可言?”

    忽齐儿将杯子轻轻放下,不急不慢道:“汉人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马大王既然夺不了天下,又何以据了这天都。非我大金不讲信义,只是这天命所归,形势有异矣!现我大金以天都为基,席卷天下,非人力所能阻也!我劝马大王也能审时度势,早日襄助大业为盼!”

    “哈哈哈!好你个忽公子,这一张嘴果然是厉害,只是不知这次又给马某带来什么条件了?”

    “马大王天生贵像,乃是封侯拜相之人!我大金既承天命,又岂会怠慢。我大金希望马大王能高举义师,携麾下百战精锐,作我西征开路先锋,平定西北,征伐川黔、滇南之地!待天下大定,我大金将封马大王为滇南王,世袭交替、永镇边陲!”

    听得忽齐儿口若悬河,马铁骝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金人好生歹毒,分明就是想拿老子当枪使,还说得这么情深义重!

    马铁骝出身草莽,素来奉承有奶便是娘,要他拿着家底去拼命,自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也不敢得罪金人,只能是表现出饶有兴致的样子,连连问询。

    忽齐儿也是聪明之人,岂会不知马铁骝的这点小算盘,二人虚情假意寒暄一番,算是初步探个底。

    几经商议,两人渐渐摸清了虚实:一来马铁骝不会与金人为敌,且愿意归降,并愿尽所能为大金西征南伐效力;二来金人要许以高官厚禄及相应封赏,且绝不能拆散、削弱马部军卒。

    既然谈判初见成效,忽齐儿也不指望一槌定音,毕竟个中细节还需再作磨合。她本就对马铁骝无甚好感,随即找了个由头,带着小柔先行告去。

    待她二人走后,马铁骝又跟折魂、杀通天喝了许多些酒,就此事再作了一番商议。折魂、杀通天二人本就是粗人,论起打打杀杀还行,可说起这谋略根本一窍不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酒过三巡,马铁骝只觉对牛弹琴、索然无味,便散席走了。

    ……

    马铁骝素来好大喜功、贪图享乐,王府自是布置得恢宏大气、极度奢华。一到夜间,千灯齐明,更是璀璨夺目。

    可就是在这靡靡王府之中,却偏偏有一处不起眼的暗房,孤灯一盏、冷冷清清。

    房中正坐着一人,体态修长曼妙、身形婀罗有致,浑身散发出一股足以颠倒众生的媚态,尤其是那双烟雨朦胧桃花眼,似醉非醉、流转迷离,更是平添了几分风韵。只是此刻,美人俏脸略带愁容,似是有什么心事。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璐王妃琉璃。数年过去,却见她貌美依旧、风韵犹存,只是目光却多了几分哀怨,此刻正对着镜儿顾影自怜,一边看着,一边泪珠儿就滑落了下来。

    轰!

    房门被猛地一脚踹开,却见一个肥硕的身影跌跌撞撞压了进来。

    “大王,您这是喝了许多呀,妾身快扶您上床休息。”琉璃似也是习以为常,瞬时便换上笑脸,赶忙起身将他扶住,一步步移向床榻。

    肥硕男子浑身酒气,在女子搀扶下一屁股坐倒在床上,嘴里还喋喋不休,直嚷嚷要喝水。

    琉璃连连称是,随即转身去给他斟茶倒水,嘴中轻声念道:“大王,过几日是菩萨生日,妾身想去娘娘庙好好拜拜,您说可好?”

    话音已落,后方却无任何回音,琉璃正自思量:“莫非他睡着啦?”可突然间,她只觉一粗壮物事如钢筋铁骨一般紧紧箍住自己喉头,直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原来,马铁骝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从后方将琉璃紧紧抱住,一手搂住她的细颈,一手攀上她的蛮腰。

    却见他稍一用力,便将琉璃横抱起来,随即向后猛地一扔,狠狠砸到了软榻床上。

    琉璃顿时吃痛不住,连声娇喝,而马铁骝却愈发癫狂,眼中邪光四射,如饿狼般猛地扑将上去,那肥硕的身躯又是将床榻压得轰隆作响。

    这一夜自是疾风骤雨、海棠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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