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之夜,金州城里火树银花、热闹非凡,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哪里有什么乱世之兆。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大抵如此吧。

    话说这金州乃江南首府、华东咽喉,东接汪洋大海,西倚鱼米粮仓,南靠富庶苏杭,北望浩瀚中原,地势险要、物产丰盈,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想当年,汉国始祖即以此为基,横扫天下!却不想世事轮回,如今汉国又回到了金州之地!

    可叹!可叹!

    喧嚣尽处,一顶镶着珠光宝玉的八抬大轿正在深沉小巷中缓缓穿行。轿前轿后有甲兵数列,护卫森严、威风凛凛!轿子周遭空空荡荡,像是清过场一般,显得颇为肃穆。

    仔细看去,这大轿更是了得,色如黄铜、金丝缕缕,还散发着阵阵异香!原来竟是由金丝楠木所制!木梁接口处,还镶嵌有名贵珠宝,更显富丽堂皇、奢华大气!

    如此阵仗,想来轿中之人也必是尊崇无比!

    “将军,到府上了。”临到一处深宅大院前,轿旁兵士恭敬地低下头,小声对轿中人说道。

    他言语轻颤,似是带着些许惶恐,连大气都不敢出。

    “嗯”,那轿中人也不回话,仅用鼻腔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随即,两边的卫士赶忙拉开轿帘,那人终于缓缓走了出来!

    借着月色映衬,方才看清此人真容。只见他面容消瘦、肤色惨白,五官虽还算端正,但一脸暮气,让人难生亲近!

    若是林浊在此定可一眼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原禁军将领吴天!只是此刻物是人非,他再也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

    而他下轿的地方,乃是一处雍容大气的奢华府邸,琉璃砖瓦、雕栏玉砌,美轮美奂;拱门石狮、护院府兵,一应俱全,院门上还挂了好大一块楠木牌匾,上书“安国将军府”五个烫金大字!

    吴天晚归,乃是受胡佳之邀前去作乐。如今他二人一个复任首辅,一个官拜大将军,一文一武总揽朝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如今危机四伏、波谲云诡,这般风光日子不知还能撑得了多久。或许,是该给自己想想后路了。

    吴天正自感伤,忽然间,一声轻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军,刚有人想求见您,说是天都的故人,还留下张字条,让小的务必亲手交于您。”才刚落轿,一精壮的护院兵士就赶忙迎了过来,一边小心请示着,一边恭敬地递上一张纸条。

    吴天听他一说,也没回话,随手就将那纸条取了过来,用手一抖,纸条顺势展开。

    他如今位极人臣,傲慢惯了,即便听得天都故人,也全然未放在心上,只是轻嗤一声,冷冷瞥了过去。可待看清纸条细陈时,面色陡然一变,眉头亦不自觉促拢起来,不过旋即又恢复正常,轻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护院兵士不明所以,顿时心下忐忑,惶恐道:“回将军,没……没说什么了,他就说有事要找将军。小的回他将军如今不在府上,他便留下地址走了。”

    “那此人现在何处?”

    “回将军,那人说在金城客栈等您!”

    吴天没再说话,表情冷峻,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将那纸条撕成几道,往上轻轻一抛。纸条随风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其实,那纸条上就一个字——“浊”

    ……

    金城客栈,是金州城的一处老店,坐拥秦淮江水、繁华丽景,向来是往来商贾、本地富庶的休憩嬉戏之所,在金州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窗外,秦淮江水,悠悠荡荡!

    窗内,红木圆桌一张,微微烛灯一盏,小火清茶一壶,以及紫陶茶杯两个!

    可桌边冷冷清清,分明只坐着一个人。这人面容清秀、五官端正,只是一双眼睛出奇有神。

    这般模样,不是林浊又会是谁!

    他此刻衣冠严整、面容凝肃,安静地坐在桌旁,一边轻品茶茗,一边悠然看着秦淮之水,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都说人心易变,如今时过境迁、形势异矣,不知要等的那个人还会不会来?如若他真的不来,又该当如何?自己可是向汉帝立下了军令状。

    念及此,林浊不由心头一乱,眉头又蹙起许多,暗道:“已是这般晚了,他为何迟迟不至,莫非?”

    “咚!”“咚!”“咚!”

    正自狐疑间,久违的敲门声终于响起,驱散了一切是非杂念。

    “进来吧!”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身影一步跨了进来。

    来者着一身简约黑袍,缠一捧素色方巾,五官虽还算端正,只是面容太过消瘦了些,甚至隐隐有些病态。

    “大帅,属下实在愚钝,不知您到此,实在有失远迎!惭愧!惭愧!”来人本是一身傲气,可一见到林浊,便立时换了副面孔,身子微屈、言语恭敬。一边说着,还一边将膝盖弯了下去,准备半跪行礼。

    林浊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会受他如此大礼,立即站起身来,一个脚步冲过去,将他稳稳扶住,一边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吴将军现在可是安国大将军,炙手可热,我这个元帅已是昨日黄花,不值一提!”

    吴天听得这么一说,更是惶恐,继续卑谦道:“大帅,您可羞煞我也,属下原不过一个小小参将,全赖大帅提携。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自从辽东一别,我们也好久没见过面了,今日我们就好好喝喝茶,叙叙旧!”林浊将手一引,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吴天就座。

    吴天也未再推辞,赶忙坐了下来,口中喃喃道:“大帅,好久没闻您的消息,属下还以为,还以为您已经…”吴天神色一暗,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以为我已经死在辽东了是吧?”林浊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借此打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天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又准备下跪请罪。好在林浊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住,安抚他继续坐了下去。

    吴天继续歉疚道:“大帅,您被围时,属下也是有心去救,奈何实力不济,几次都被金人打了回来,结果后来又听到您城破成仁的消息,属下是既悲愤却又不得已!”

    “不要再说属下、属下了,我待你如兄弟,何必这等见外!对了,你后来是如何撤到关内的?”辽东之事林浊已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后来之事。

    “后来,我本打算坚守宁州,拒敌境外。可不久,又传来贼人马铁骝攻破天都的消息。如此一来,我便成了两面受敌,且给养全断,宁州危如累卵。不得已,我就跟刘巡抚商量,我们只能放弃宁州,回攻天都,驱逐马铁骝!”

    “那再然后呢?”见吴天讲着讲着忽然停住,林浊有些迫不及待。

    却见吴天喝了一口茶水后,接着说道:“宁州本是辽东重镇,物资给养极多,我想着总不能资敌吧,是以全部打包带走。而辽东百姓听说我们要撤回关内,也是惊恐万分,硬要跟我们一同撤离。不得已,我便带着他们一起南下。可也因如此,行军速度就慢了下来。等我们到达天都附近时,马铁骝早就弃城而逃,天都又被金人给占去了!以我们这点人马,又怎么打得过金人呢?后来我们听说胡首辅等朝中重臣在金州拥立淮王为帝,于是我们便一路南下,投奔而来!”

    “原来如此,也是难为你了!”林浊拍了拍吴天的肩膀,以示宽慰,随即又接着问道:“那刘知舟呢?他是否也在金州?”

    “没有。经此一乱,刘巡抚心灰意冷,告老回乡去了,说是不再过问世事。”

    “哦!这倒也合他的性子。听说现在淮王正在与金人议和,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大帅,不瞒您说,以现在汉国的势力,根本无法跟金人相抗,只能先稳住金人,再徐徐图之!”

    “此话怎讲?”

    “大帅,现在看似新帝登机,一切回归正统。可是所辖不过区区江南华中数省之地,西北西南已然不听号令,华南则更是蠢蠢欲动。属下听闻,华南一些地方实力将领正准备拥立羊城王为帝,与金州朝廷分庭抗礼!”

    “噢!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对外先稳住金人,对内先铲除叛逆,统一号令!”

    “那不是自相残杀,让金人坐收渔利么?”

    “大帅,攘外必先安内,这不是您一贯的策略么?”

    “时事异矣!那时金人还远在关外,我们有时间有条件,而现在金人已虎踞中原,随时可能挥兵南下,你们这么做不是鹬蚌相争么?”

    “大帅说的确有道理,可除此外我们又能如何?”吴天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林浊虽看似是在闲聊局势,但实则话里有话,另有所图。

    “先不忙说这个,我且先问你,如今淮王打算铲除异己,可这兵马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林浊倒是故作神秘,又绕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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