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笑了,这个小子,原来还想得起来这件事呐。

    “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这件事哩。”

    范先搔搔脖颈,很是不好意思:“殿下说笑了,微臣怎么能忘呢?”

    “只是微臣觉得,裴舍人能力出众,又经验丰富,一定能处理的比我好,所以我也就没有插手。”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事到如今,人家李弘都已经明确点出来了,你要是再装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哪里都有问题!”

    “你可以去铸钱院看看,我听说,这些日子,裴炎一直在那里办差,他可是焦头烂额啊!”

    有这么恐怖?

    裴范先心里咯噔了几下,开始觉得棘手了。

    “到底是哪个方面的,殿下可否透露一二,微臣也好有个准备,若是时间允许,明日微臣就去铸钱院看看。”

    他语气谦卑,可怜巴巴的看着李弘。这件事还要看他的心思,若是他故意给他出难题,就是裴范先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给他提供帮助。

    不过,据他看来,应该不会。

    治理恶钱是朝廷上的大事,现在弓弦已经拉满,便没有回头路,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深谋远虑的李弘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这最首要的一点,蜀地的铜料都困在洛阳,根本就没有运进京!”

    啥玩意?

    这都一个月了,原料居然还没有运到铸钱院?

    那这些日子,铸钱院的那帮人都在干什么?

    难道,还是天天摸鱼吗?

    裴范先不禁哑然,这事情居然会拖沓到如此地步,这也是他根本就没有料到的。

    看来,当时让裴炎缓缓而行,不要一开始就收缴恶钱的方案,确实是正确的。

    你看看,新钱还没有着落,若是急于收缴恶钱,必定会造成市场上的货币紊乱,到时候,说不定这项事业又要半途而废,不了了之。

    裴范先自我攻略了一番,还没等李弘开口,便已经开始佩服自己的英明睿智。

    不过吧,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人不可能不面对现实。

    自己夸的再好,问题摆在眼前,你也不能视而不见,就是你想这么做,李弘也不会允许。

    你看看他现在,正用那双清亮的,温柔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裴范先,他也不催促,也不焦急,只是这样看着你,你说说,你还怎么耍心眼,只能忍了呗。

    “殿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蜀地并没有找到铜矿,还是没有开采出来,又或者是已经运到洛阳了,只是无法进京?”

    这个出问题的环节,必须询问清楚,裴范先之前已经有了预感,治理恶钱,开局就不会很容易,但是过了一个月,居然一点也没有推行下去,这也还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老奸贼啊老奸贼,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说来说去,这么长时间,裴炎连一个难关也没有闯过去,情况一定非常糟糕,这才让从不轻易开口的李弘都坐不住了。

    李弘思忖片刻,悠悠说道:“铜料呢,是已经从蜀地开采出来了,也安全的起运,只是到了洛阳,便走不动了,你也知道,凡是运到洛阳的货品都是走水路,然后,在洛阳的渡口上岸,通过陆上运到长安来,就是在这一步上,出了问题。”

    裴范先有些疑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居然在运输上也能出问题。

    “敢问殿下,是真的运不进来,还是有歹人故意阻挠?”

    李弘长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戏谑,裴范先很发愁。这样顽劣的表情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李弘的脸上啊!

    以前的他,多么的厚道。

    “再深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你明天就要去铸钱院,到时候直接问裴舍人就是了!”

    说完,李弘便摊开两手,做出了送客的架势。

    裴范先简直是欲哭无泪,说话怎么还有说一半的,他敢断定,李弘肯定是知道内情的,别的不说,就裴炎那个耐不住寂寞的大嘴巴,不可能不找他抱怨。

    他这绝对就是故意不说!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且你听听李弘的话,他说了,明天就得去铸钱院探查。

    这是把时间都给你划定好了,老裴明明说的是这几天去,人家太子殿下怕你耽误事,怕你没有积极性,还把时间都拍死了。

    你能说不去吗?

    你当然不能!

    “微臣明白了,微臣明日就去铸钱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再来复命。”

    很好!

    这样就对了嘛。每每裴范先顺坡就下的时候,李弘便感到,那个他熟悉的,特别有自知之明,脑筋转的极快的裴范先又回来了。

    “不只是要去看,还要想想解决办法。裴舍人为了这件事,向我抱怨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若是再没有解决的办法,他恐怕都要撂挑子不干了!”

    范先抽了口气,这是什么意思?

    李弘满脸喜色,笑的特别虚假。裴炎若是不干了,那就要他裴范先来,反正你们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客气吧。

    你想一直躲在后面不冒头,那是不可能的。李弘此举也等于是将裴范先谋士的身份公诸于世了。

    没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翌日,未时初刻,铸钱院。

    铸钱院的几位官老爷,个个都穿着整整齐齐的官服,有的喝茶,有的拿着几张纸,装作在处理公务的样子。

    实际上,都是在摸鱼而已,谁也没把心思放在朝务上。

    早就说了,在大唐,铸钱院这个地方,绝对是最清闲的部门之一。因为大唐的铸币体制并不稳定,时断时续的,所以铸钱院的各位官差,从上到下,全都逍遥自在。

    他们本着别的部门不干的活,他们不干,别的部门一定要干的活,我们也可以选择性的不干的原则,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混下去。

    本来嘛,这样的操作一点问题也没有,以前的历任大官也都是这样做的。

    结果呢,到了他们这里,这清闲的日子却忽然混不下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

    要说这罪魁祸首,正是那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起居舍人裴炎!

    这位裴舍人,你就记好你的宫廷秘闻不就可以了,干什么要到铸钱院来插一脚。

    我们这里的一摊子事,是你能够管得了的吗?

    面对这位外行,铸钱院的人一点也没客气,一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对于裴炎的各项提议,他们不说不好,也几乎从不说好。

    一开始,这样的日子还是相安无事的。因为铜料还没有运进铸钱院,你就是着急也没用。

    可是最近几天,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裴炎忍无可忍,他开始搞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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