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甲来到擂场上,边走边活动筋骨。

    别看在包间内他有些紧张,一上场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双铜铃般的眸子炯炯发亮,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坚实有力,便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气势惊人。

    这让刚刚还隐隐有些担心他会发挥失常的夜酩都感到很惊奇。

    相反,假扮韩四的年轻靶子来到场上,面对这样的赵甲,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

    双方都没什么话说,只是相互颔首示意,便各自亮出兵器,拉开架势。

    赵甲虽然性子直,但做事却喜欢谋定后动,与冯铁炉的急脾气截然不同,并没有率先出手,而是留意起年轻靶子的动作。

    本来,他都已经想好如何对付蛮力过人、行动笨拙的韩四,但眼下情况有变,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不过,年轻靶子并没给他过多时间观察,在亮出一柄通体幽红的铁剑后,只是沉寂一个呼吸,脚下便骤然狂风倒卷,整个身躯如同一颗从抛石车中抛出的巨石般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挂着呼呼风声,朝他头顶砸来。

    人尚且还在空中,一片如同红霞般的剑气便已从其手中长剑上喷薄而出,如一道天火直坠而下。

    一切都不出夜酩所料,一切又都超乎预料。

    赵甲心头微凛,知道这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韩四,忙闪身后掠,暂避锋芒。

    只听嗤的一声怪响,一道红色剑气斩落地面,非但瞬间将丈余长的青石切成两半,还凝而不散,如一根导火索,急速朝他中线冲来。

    这让已然后掠出四丈的高大少年始料未及,不得不朝一旁躲闪。

    然而,年轻靶子却瞧准时机,在轰然落地瞬间,又朝他尚未落脚位置斩出一剑。

    逼得赵甲不得不挥动瀑音剑,使出撼山剑诀中一式“石破天惊”,硬抗下这一记偷袭。

    可就在他一剑向左挥出的瞬间,年轻靶子已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撞破滚滚烟尘,冲到他的右侧,一剑刺向他的肋下要害。

    赵甲没料到年轻靶子竟能将出手时机拿捏的如此精准,一时有些慌神。

    好在那个隐秘后手没让他失望,在年轻靶子一剑刺来时,硬生生让他整个人朝后挪出半尺,避过要害,只是被一剑割破胸甲,受了些轻伤。

    年轻靶子见赵甲身法诡谲,追命三剑未能见功,又快似疾风般斩出数剑,每一剑都会带出一片红霞,几乎瞬间就将赵甲左中右所有出路全部封住,逼着他不得不一退再退。

    但凡有点经验的修行者都知道一旦被敌手占据主动,控制节奏,要想扭转战局,都要付出很大代价。

    赵甲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一边挥舞瀑音剑,以撼山剑决中的一式“气涌八荒”,尽力格开那些灼热剑气,一边在心中迅速思考对策。

    现在,借助无极宫法阵,他已经将修为境界拔升到四境巅峰,但与冯铁炉不同,在前几天的试练里,他一直有些力不从心,所能使用的杀招次数有限,不得不看准时机再出手。

    包间内,冯铁炉眼见韩四动作快似疾电,神色大惊“这绝不是韩四!赵承乾在耍诈!”

    夜酩虽不吃惊,脸色却也很难看。

    赵承乾找来的帮手一个比一个强悍。

    虽然修行者因资质不同,所修功法最讲究适合,并非越高深绝妙越好,但功法秘籍乃前人经验积累总结,本身却有高下之分。

    一看这假韩四所施展出的剑招,夜酩便知他所用的乃是《燃天剑经》。

    这是一部南岳衡山派的武学,以刚猛爆烈著称。

    传说若修到极致,可一剑燃天,造就千里红霞。

    相比之下,赵甲所习的撼山剑法相差不止一筹,久战下去,必败无疑。

    冯铁炉气急,转身就要出门去找赵承乾算账,见夜酩很沉着,又疑惑顿住“你早知道这事?”

    夜酩摇头,“现在的情况和梦占完全不同,我也是刚刚看你跟那假刘祛病过招时才想到”

    “假的?”冯铁炉一愣,小眼睛瞬间瞪得极大,豁然琢磨过味来,“妈的,我说这龟孙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呢,那你有啥办法?”

    “他们有瞒天计,咱们有过墙梯,我就不信他们的后手能比咱们多!”

    冯铁炉急道“别卖关子,赶紧说”

    夜酩冷笑“清风,鬼附身”

    冯铁炉一脸迷惑“清风,哪个清风?”

    “还能是哪个”

    “归道堂的清风?”

    冯铁炉像是被噎了一下,没等他再问下去,场间已异变突生。

    假韩四一路穷追猛打,眨眼已将赵甲逼到擂场墙角,其用意已昭然若揭。

    就是要将其先逼入狭窄空间,让他大开大合的剑法无法尽情施展,以防备其后手,再趁机取其性命。

    但赵甲也不傻,亦已看穿年轻靶子用意,在退到后背已贴近墙角,对方再次挥剑朝他拦腰横斩的瞬间,右脚猛然狠踏在身后墙壁上,整个人瞬间横了过来,竟然在墙壁上诡异的又倒退数步,避过了这在所有人看来在劫难逃的一剑。

    在年轻靶子惊骇之际,猛地往下一蹲身,右脚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与冯铁炉刚上场时那记“穿天猴”如出一辙,整个人就如同一根从攻城弩车上飚射出的透甲锥,从墙壁反弹回来,同时双手挥动瀑音剑,如一片银色惊涛,直朝假韩四胸口拍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把以为胜券在握的年轻靶子吓得不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两人距离又近,加上还是墙角,左右闪避空间对他也很有限,任凭他修为是实打实五境,身负诸般巧技,也难得施展,不得不向后仰倒,同时奋力挥剑与赵甲硬撼一记。

    轰的一声巨响。

    一银一红两柄长剑在空中相撞,火星四溅,无数气团飞射四方。

    这一下几乎是实打实的气力较量。

    年轻靶子虽然拥有雄厚真元,但赵甲亦借助无极宫法阵拔升了境界,若是施展剑招,少年自然不如,可若说较量蛮力,却一点不输他,更何况还有冯铁炉“穿天符”的蓄力加持。

    年轻靶子就像是一个被抽飞的大球,被赵甲一剑狠拍出十多丈远,摔落在地,砸的地面尘土飞扬。

    将场外观战的真韩四吓得一个机灵,想到自己若挨上这么一下,就算不死也要吐半斤血,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一旁的赵承乾和刘祛病也都脸色发青,再不敢冷嘲热讽。

    范焱拧紧眉头,盯着被赵甲拍飞的年轻手下,下巴微晃了几下,深吸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借这次机会,能轻松捞上一笔,没想到正主还没上场,就被两个平素在古城丝毫不显山露水的少年给来了个下马威。

    冯铁炉这边见赵甲扳回一招,兴奋大吼“好样的,给我往死里打!”

    夜酩没想到赵甲竟还有这后手,也很激动。

    赵甲乘胜追击,就在一剑拍飞冒牌韩四的瞬间,双脚一错,左脚下又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人如狂风般冲到年轻靶子跟前,挥剑又是一记狠拍。

    年轻靶子再次被拍飞,撞到另一边擂场墙壁之上,狂喷出一大口污血。

    但赵甲也在接连使用两记怒涛拍案后体力难支,无法再出杀招。

    高大少年站在场中,一边剧烈喘息,一边盯着墙下慢慢爬起来的年轻靶子,就看他肥脸上的小眼睛已眯成一道窄缝,就像是两道外翻的刀口,变得腥红而妖异,朝旁吐了口瘀血,竟缓缓挺直的腰杆。

    赵甲可不想再给他机会,在心中对清风说了句“我需要快”,便开始拼命狂奔。

    他的身躯伏的极低,就像是一只敏捷的豹子,在空中留下几个诡异残影,眨眼便欺过十数丈距离。

    瀑音剑在他手中冉冉发亮,像是镀上了一层水银,磅礴的真元沿着剑身上左右两道剑脊涌至剑锋,汇聚成一片耀眼的银色剑芒疾飞而出,好似一道晴空闪电,拦腰横斩向一丈外的年轻靶子。

    这是撼山剑法中威力极大的一招,名为“奔雷一落”,关窍在眼见为虚,耳听为实,威力全都隐藏在紧随闪电而至的雷声之中,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年轻靶子却并未躲闪,而是以一种更为惊人的速度,同样横挥手中幽红铁剑,在身前斩出一片红芒。

    当两道剑芒相遇,空中并没有传来巨响,而是突然冒出一个浑身裹着红光的电球,被年轻靶子反手一抽,直朝对面的赵甲飞去。

    “快闪!”

    清风厉喝声忽在赵甲心头响起。

    与此同时,一声足以将人头骨震碎的巨响也在他骤然偏斜的身侧炸开。

    巨大的弧形气浪瞬间将高大少年崩飞,无比凄惨的摔落在远处。

    “赵甲!”

    包间内的夜酩和冯铁炉同时失声惊呼。

    “这什么剑招,威力怎会这么大?”

    “都怪我,那家伙用的是燃天剑经,五行之中,火正能克雷,但我也没想到赵承乾会找了这样一个帮手”

    “妈的,大不了一会上去与他们拼命!”

    夜酩恼恨不已,冯猴子已经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上场死战。

    赵承乾眼见大局一定,暗暗磨拳擦掌,虽然先前看年轻靶子被赵甲抽的很惨有些不忍,但一想到马上要唾手可得的《子午惊神阵法》,心头又兴奋起来。

    范焱见此情况,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要说他身边这两个靶子对他用处不大,但毕竟跟随他很长时间,办事得力,刚刚被废了一个,已让他心里隐隐有些恼火,眼下这个若再出问题,那他可就要加倍从夜酩身上再找些东西回来。

    场上,年轻靶子见远处的赵甲浑身冒着青烟,几番挣扎,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整个右侧身体都已血肉模糊,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忽然冷道“这毫无意义,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是年轻靶子头一次开口说话。

    语气中没有趾高气扬的嘲讽,只有一种隐藏很深的无奈。

    赵甲手拄着阔剑起身,竭力调整着呼吸,让体内紊乱气机平复下来。

    “对你来说没意义,对我却不同!”

    赵甲缓慢而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忍不住咳出两口鲜血,显然已经被刚刚那球雷震伤了五脏,即便这不过是场幻梦,在还没醒来前,一切也都是真实的,所以痛楚无比真实。

    “你还行吗?”清风的声音忽然在他心中响起。

    赵甲强忍着剧痛,咧了咧嘴,“我还能出一招,这次不需要你帮我躲,只需要更快”

    清风沉默一阵,忽然道了声“好”。

    赵甲只感觉身体一沉,忍不住颤了一下,清风却已瞬间离开他的身体,化风散入他的脚下。

    年轻靶子站在远处,瞧见赵甲仍在死撑,身体一抖之下,脚下竟荡起一阵微风,以为他正在蓄势,脸颊上的肉一蹦,没想到这高大少年刚受了他一记“天地俱焚”竟然还有存有余力。

    他深吸一口气,豁然闪身飞掠而起,以苍鹰搏兔之势,再次朝高大少年扑去。

    不过和之前施展的那一记“星流天火”不同,这一次他并未迅疾出剑,而是将手中火云剑朝头顶一挥,在空中扯出一片大旗般烈烈飘扬的红霞,瞬间映红整个擂场。

    这是燃天剑经中威力最大的一剑“云霞千里”。

    他要用这招彻底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赵甲仰头看到头顶火红的云霞,脸上却丝毫没有恐惧。

    这次,他要和这假韩四赌一赌,到底谁更惜命。

    这亦是他刚刚从冯铁炉与假刘祛病的比斗中领悟出的一点战斗真谛。

    只是一瞬间,高大少年的身躯也再次挺立起来。

    他就像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站起的将军,虽然受了极严重的伤,却一直凭借着强大意志屹立不倒。

    赵甲的脸色很平静,他双手奋力挥起手中阔剑,将周身仅剩的真元全部灌注在剑锋上,也拿出他所掌握的撼山剑诀中的一式绝技。

    气冲斗牛。

    只是瞬间,年轻靶子身体已跃至空中最高点,在即将下落时,猛然将手中已变得如同一杆旗竿的铁剑奋力挥下,手腕用力一旋,瞬间卷下漫天红霞,如同一道从天而降的龙卷风,朝地上的赵甲当头罩去。

    赵甲微微蹲身,猛然闷喝一声,出人预料的奋力朝天上一跃,脚下疾风骤起。

    高大少年似鹰隼般一飞冲天,钻入漫天飞旋的云霞剑幕。

    年轻靶子人在空中,见赵甲舍命相搏,忙疾抖手腕,以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道圆圈,搅动周遭红霞剑气迅速缩紧。

    然而,风的速度,挥剑的速度,还有年轻靶子下坠的速度,三者叠加之下,让赵甲这一剑快到极致,竟在火云剑幕尚未贴近其身体时,抵近年轻靶子胸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雪亮的瀑音剑骤然亮如流星,从剑锋中飙射出一道璀璨剑芒,瞬间洞穿了年轻靶子胸口。

    但年轻靶子却只是闷哼一声,并没有如常人般死去,或是失去意识,只是用略带怜悯的眼神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赵甲,似乎是想要告诉他,这并不同于真正意义的搏杀,在无极宫擂台上,这里根本不重要。

    火云剑剑锋先是落在赵甲的瀑音剑上,瞬间就将他手中长剑绞飞,将一条臂膀绞成一团碎肉。

    但也就在这个刹那,年轻靶子看到高大少年眼眸中尽是坚毅之色,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楚,只是将握在剑柄下端的另一只手向后一撤,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

    而就在他将火云剑刺入赵甲胸口时,赵甲的左手也同时挥起,朝他迎面一划。

    一道银光豁然闪过年轻靶子眼帘,快如闪电。

    年轻靶子的头颅豁然飞起,在神识弥留的刹那,他才看清楚赵甲左手里竟还有一柄剑,一柄从那被他搅飞的阔剑中抽出的子母剑!

    他猛然从包间中醒来,眼中尽是惊愕之色,脸色惨白如纸。

    赵甲整个右胸被火云剑洞穿,眼看着年轻靶子的幻身在眼前崩碎,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仿佛豁然挣脱了一道枷锁,在幻身坠地时,也随即崩散。

    “赢了,这局我们赢了!”

    包间内,冯铁炉兴奋的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

    夜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长吁一口气,赵甲这一仗赢得实在惊险,却并非侥幸,其中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虽然剑道修行比不上他,但那种临危不惧的求胜意志却一点不输于他,也让他感悟颇多。

    赵甲从幻身中醒来后,体力透支严重,直接晕倒在禅床之上。

    冯铁炉见状,连忙跳过去摇晃,却被一阵劲风吹开。

    清风的身影忽然凝现床旁“先别动他,他现在的状态很玄妙,就让他躺着吧”

    冯铁炉骤见一个年轻人出现在身旁被吓了一跳,但看他的脸与清风很相似,马上就想到其中缘由,惊愕道“清风师兄,你这是破境啦?”

    清风微微点头。

    冯铁炉倒吸一口气,又有些局促的抱拳一礼,“恭喜师兄,这次多亏你帮忙,多谢,多谢”

    清风轻笑道“无需客气,小事而已”

    夜酩上前一步,微微拱手“事虽不大,情谊不薄,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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