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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同金联盟灭辽的大国际背景,藩属国夏国国主李乾顺的表现非常耐人寻味。

    其人一面履行下国责任,派使接上国天子耶律延禧进入本国避乱。

    一面又调兵遣将,大肆并吞无主的辽国国土趁机扩充夏国实力。

    而对金国的招纳,则暂时搁置,对朝堂上保辽还是降金的争论也充耳不闻。

    可实际上,当原本的“主流”必须亲自下场与“末流”争夺话语权时,这个“主流”就已经不配再做“主流”了。

    随着朝堂争论的时间持续并不断升温,夏国原本占主导地位的“亲辽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降金派”开始逐渐占据上风。

    朝堂风云变换,对于大部分背后有部族支持的夏国臣子来说,亲辽还是降金的路线选择无非就是利益得失而已。

    在辽国灭亡已成定局的情况下,不会真有傻子挺身而出为宗主国殉葬。

    但自身利益与大辽王朝捆绑在一起的夏王妃耶律南仙和太子李仁爱二人却绝不可能置身事外,降金与否对他们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之前夏国数次出兵援辽,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李仁爱都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保辽就是保自己的地位,降金就是送上自己的性命。

    李仁爱年纪虽不大,但生于帝王之家,天生就比一般人对政治更加敏感,所有与辽国有关的事,其人都不敢不尽心。

    眼见越来越难见到父王的面,为自己办事的臣子也越来越少,夏国太子大急,只能冒险遣人通知天祚帝兴庆府有变,宜早做准备。

    其实,这段时日,在黑山威福军司避乱的耶律延禧也过得非常不顺心。

    夏国再穷待客之道还是懂得,对辽国君臣的基本保障自然不会缺,可也只是“不会缺”而已,想吃好住好还有人伺候好就不用想了。

    耶律延禧自小就吃过苦,也从来不怕吃苦,吃不好住不好什么的,其人并不是太在意,他在意的是夏国对自己的态度。

    可由上国天子沦落为寄人篱下的流亡者,还想藩属国的臣民能有什么好态度?

    其人以复国为由要求在黑山威福军司征兵的诏令,便遭到了地方势力毫不留情地拒绝。

    这件事之后,辽国君臣越待越不舒服。

    收到李仁爱的报信,耶律延禧意识到夏国不可久留,立即遣使册封李乾顺为夏国皇帝并下诏命夏国发兵救辽以作试探。

    即便有李仁爱奔走呼号,也有部分夏国臣子响应,但天祚帝沦落到如今地步,自身难保,夏国真正的掌权者自不会理会这个可笑的册封和诏命。

    耶律延禧见势不妙,不顾黑山威福军司官员的阻拦,执意带人东进,前往暂时由夏人控制但名义上还属于辽国的金肃军。

    金肃军毕竟是传统辽境,百姓对辽国还抱有渺茫的希望。

    天祚帝在这里得到了更多的情报,终于知道金军收缩防线,以及自己的儿子耶律雅里在沙岭再立小朝廷的消息。

    耶律延禧这下更待不住了,急着要渡过黄河回到云内州,以宣示自己才是大辽名正言顺的皇帝,任何人都不能侵夺其权威。

    但随驾诸臣早就被金军和内乱吓破了胆,不敢现在就回去,苦劝皇帝不可冲动。

    此时还愿意追随天祚帝的臣子已经很少了,还不断有人偷偷逃跑。

    耶律延禧担心再次激起兵变,也不敢坚持,只能滞留金肃军内以待时局变化。

    而远在兴庆府的李乾顺也为天祚帝的去留问题而头疼,即便真要投靠金国以换取本国在辽地的扩张,也不能把事情做绝。

    其人若是绑了耶律延禧送给金人,为了消除国内因此而出现的动荡,就得先废了王后并杀死自己的儿子。

    王后和太子均未失德,若遭横死,这对亲政后就褫夺部族特权,设立国学,稳步推行改革,正大力提倡文官治国以收拢王权的李乾顺来说,无疑是打自己的脸。

    由于多种原因,其人现在膝下只有仁爱一个儿子,没有其他儿子诞生前,贸然杀了仁爱,也不利于李乾顺自己的王位稳固。

    因此,黑山威福军司上奏天祚帝东进时,李乾顺反而松了一口气。

    耶律延禧若是自己跑回国内再被金人抓住,夏国就不用承担这一系列的恶果,绝对是当前困境的最优解。

    但天祚帝到了金肃军却滞留不前,又让李乾顺头疼了。

    彼处虽由夏军“托管”,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辽国治下,若是耶律延禧赖着不走,还真是麻烦。

    幸好,夏国主很快就不用烦恼天祚帝待在金肃军不走的事了。

    七月十九日,大同正乾皇帝派使者外部行人司副司首石秀入夏,就夏国擅自占领河清军以东之地问题进行交涉。

    石秀向李乾顺宣告了同金两国同盟的相关协议,告诫夏国东扩是严重侵犯同金联盟利益的恶劣行径,限定其国半个月之内退出所有侵占的辽地,并向大同做出道歉。

    否则,大同将采取武力手段,教会夏人如何尊重强者。

    大同朝廷意外来使,顿时打乱了李乾顺的全盘计划,就连其国朝堂保辽还是降金的争论也因此而中断。

    大同的强势崛起打破了整个华夏文明圈的国际格局,处在华夏文明圈之内的夏国国主李乾顺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其人对大同早有关注。

    这个新王朝能在大宋境内生生割占大片领土,还能与强大的金国结成同盟并分割辽国最精华的地区,毫无疑问是远超夏国的强大存在。

    以夏国的实力也就勉强招惹鞭长莫及的金国,但大同却离夏国不远,还据有河东路,真要和这个可怕的敌人开战?

    李乾顺拿不定注意,只能召晋王李察哥和濮王李仁孝议事。

    李察哥身为王弟和夏国的顶梁柱,既享受了国主赐予的权力和荣誉,也分担了日薄西山的国运压力。

    其人执掌兵权多年,最是清楚夏军的真实实力,也对东面新出现的邻居有非常深入研究。

    在丰州境内与同军的小规模前哨战中夏军失利后,其人就立即召见了幸存的军士详细了解同军的战术和战力。

    了解得越多,李察哥就越为两国两军的差距而心惊。

    其人虽然搞不懂强大的金国为什么会突然表现得这么萎,甚至不敢向夏国提出领土主张就请盟友出头。

    但大同不比基本盘远在辽东的奈何不了夏国本土的金国,其国已经在河东路站稳了脚跟,是可以直接对夏国本土发起攻击的。

    夏国若是与大同开战,刚刚入手的辽地保不保得住暂时不用考虑,府州以西的荒芜之地也可以暂时舍弃。

    但同军还可以从晋宁军向西攻入夏国左厢神勇军司的银州,这可就要老命了。

    彼处是夏国的核心防御地段,李察哥不敢赌军力远胜于宋军并灭亡过辽国小朝廷的同军能不能攻破本国的防御线。

    晋王建议国主,若要与大同开战,就要举国动员,而且战略重点应该放在大同对本国的入侵防御,而不是辽地的争夺上。

    濮王李仁孝是宗室中少有的博学者,也是李乾顺刻意扶持的“文官”集团代言人。

    其人非常清楚国主扶持自己上位的真实目的,在朝堂上经常与晋王政见不合而攻讦对方,但此刻却支持李察哥的意见。

    李仁孝重点研究大同的国策,认为其国的外交策很略诡异,谁都打又谁都拉,同宋之间每次爆发完战争很快就能和平相处。

    要是大同拉上赵宋一同出兵分割夏国,利欲熏心的宋人会不会动心?

    其人还搜集到一个同宋之间很有意思的情报即使两国交战期间,双方的贸易往来也没有中断过。

    两位心腹重臣虽然都没有明确说战与和,但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李乾顺也不是犹豫之人,略作思考后就做了决断。

    小半月后,夏国御史中丞芭里公亮随石秀返回燕京,并奉表大同正乾皇帝。

    “臣乾顺言七月十九日,上国遣行人司副司首石秀等赍牒奉宣……

    臣与辽国世通姻契,名系藩臣,辄为援以启端,曾犯威而结衅,既速违天之咎,果罹败绩之忧……

    下邦无胆冒犯上国天威,即刻退出代守之土……

    自今以后,凡于岁时朝贺、贡进表章、使人往复等事,一切永依臣事辽国旧例……

    以上所叙数事,臣誓固此诚,传嗣不变,苟或有渝,天地鉴察,神明殛之,祸及子孙,不克享国。”

    如同夏国君臣想不到攻势正盛的金军为什么会突然收缩防线一样,徐泽也没想到又痞又赖的夏国会畏惧大同天威至此。

    竟然一战未战就吐出大片领土,还主动向大同上表称藩。

    不过,在灭掉赵宋至少取得赵宋大半江山之前,徐泽并没有用兵夏国的打算。

    没有全取中原获得天量的汉人做基数以同化夏人,并培养出大量基层官僚以消化夏地之前,就贸然打下这份“负资产”实为不智。

    既然李乾顺如此有眼色,徐泽自不会对其穷追猛打,当即应允了夏国的称藩之请。

    并下诏于夏国左厢神勇军司弥陀洞、大同麟州连谷、河清军连夏(计划中的新筑之城)三地开辟榷场,以增进同夏交往,互通有无,维系双边繁荣。

    夏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辛苦大半年扩张的领土全吐了出来,但得到了此世最强的大同庇护,至少不用再担心有灭国之危了。

    正乾皇帝不像金人,并不穷究辽帝的去向,还在两国边境开放榷场。

    夏国虽穷,却也有良马、骆驼、毛皮、矿产等物,能够在榷场换取到本国急需的粮、盐、铁、茶,甚至还能得到先进的农业技术和赵宋严禁出口的一些书籍。

    此举可以说是为国力日衰的夏国吊了命,更是大大有利于夏国正在进行的内政改革,还解决了李乾顺降金就必须灭子的人伦悲剧。

    得到御史中丞芭里公亮带回的消息,李乾顺大喜过望,立即派太子李仁爱前往大同答谢上国天子,并让其留在燕京求学。

    徐泽则一面命燕西路巡抚使司西进,接管夏军控制的朔、武、东胜、云内、天德和河西等地,一面遣使入金,告知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这个“好消息”。

    金国,会宁府。

    仿若风中残烛的大圣皇帝的生命之火仍未熄灭。

    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完颜阿骨打也没有直接回到会宁府的皇宫中待死,其人始终都没有放弃自己的责任。

    八月十五日,大圣皇帝率大军抵达浑河北岸,接受了谙班勃极烈吴乞买率宗室及百官的拜见。

    随后,其人又带着宗室百官走走停停,继续北行,以巡视大金的山山河河。

    至二十五日,抵达部堵泊西行宫,皇帝陷入重度昏迷,御驾方才停止前行。

    三日后,大圣皇帝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守候在御塌前的皇四弟谙班勃极烈吴乞买赶紧抓住阿骨打的手。

    “陛下,南边有消息了。”

    完颜阿骨打浑浊的双眼中透出一丝清明,眨了眨眼,示意吴乞买接着讲。

    其人一直不肯咽气,就是为了等大同和夏国开战的消息。

    只有确认了同夏交恶,金国日后在大同面前才有回旋的空间,他才能走得安心。

    可惜,徐泽、李乾顺没有让他如愿,吴乞买也不敢欺瞒。

    “夏国没有胆子开战,已经向大同上表称藩了,天祚帝也渡河回到辽——”

    话未说完,吴乞买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二兄抓紧了一些,赶紧停下话。

    阿骨打的嘴巴翕动了几下,其人实在太虚弱了,声音微不可察,吴乞买赶紧俯身贴耳倾听。

    “西……西京……不……不要了。”

    吴乞买震惊不已,一世英雄的皇兄竟然会在临终前这么惧怕大同,但他不敢拂逆阿骨打的意思。

    其人非常清楚,若能战略眼光,自己给二兄提鞋都不配。

    阿骨打既然如此畏惧大同,甚至不惜临死还要割地给他们,肯定有极深的考虑,自己搞不明白,也不需要搞明白,照办就是。

    “二兄放心,吴乞买知道了。”

    阿骨打却不敢放心,继续叮嘱。

    “秦桧……送……送去……燕……燕京。”

    此秦桧就是宋人秦桧,去年在代州闯出天大的祸患后,其人就一路北逃进入云中府投奔金军,因精通政务而被完颜宗磐发掘,将之献给吴乞买。

    金国极缺政务人才,有干才的秦桧很快就在会宁府崭露头角,是吴乞买很重要的助手,皇兄的意思让他很为难,由是停顿了几息。

    阿骨打感受到了吴乞买的犹豫,干如鸡爪的又抓了抓,后者赶紧点头。

    “吴乞买都听二兄的!”

    阿骨打如释重负,松开了四弟的手。

    就在吴乞买以为皇兄断了气准备嚎哭时,阿骨打逐渐闭上的双眼却突然睁得极大。

    “把……把我……葬……葬在……咸……咸平……”

    “陛下——”

    金国天辅七年八月二十八日,大圣皇帝完颜阿骨打于部堵泺西行宫驾崩,时年五十六岁,谥号武元,庙号太祖。

    继任者完颜吴乞买遵从其意,将他安葬于咸平城外当年率骑兵冲击同舟社商队的位置。

    金太祖陵曰睿陵,大致遵照女直习俗,唯有墓碑上四个苍劲的汉字格外引人注目

    功德北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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