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首,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大的阵仗,会不会不敢来?”

    牛皋问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无人声的军阵中,却能传出很远。

    这牛伯远,都统帅一军纵横京东东路这么久了,还是习惯装憨扮傻。

    当然,徐泽知道这家伙就是故意给自己捧哏,以让众将坚定此战的作战目标。

    “不会!”

    徐泽只回答了结果,却没有讲原因,而是扭头看向自己右侧的年轻人。

    “子充,你给伯远解释下为什么。”

    “子充”乃是马扩的表字,家中近两年连遭变故,使得他身上的青涩已经尽去。

    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比起三年前送裴宣到之罘湾见徐泽时,沉稳了很多。

    去年在来苏县监牢中见了马政后,徐泽就把马扩纳入了亲卫营,带在身边历练。

    马政在辽东转了两个月后,申请回了一趟登州,和徐泽谈了半宿。

    次日,便带着其妻去了高丽新安州,走得很洒脱。

    走之前,只给儿子马扩交待了几句跟着徐社首好好干之类的话,倒是为陪他一起“出使”,又同时被抓的同袍呼延庆说了几句好话。

    徐泽也没有一直关着呼延庆的想法,便做了顺水人情,将其人安排到了黄海舰队。

    马扩的表情有些挣扎,犹豫了好一会,才艰难地答道:“因为他们是西军!”

    众将听了,均是点头认同马扩这句高度概括的话。

    萧近海这段时日已经搞清了大宋复杂的军制和派系,听了马扩的话,也心有戚戚。

    他想到了当初困守孤城保州,面对女直人的巨大威胁,耶律宁依然拒绝高丽人的招降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我们是辽人!”

    辽国还在苟延残喘,但对萧近海等效力同舟社军中的辽人来说,已经亡国了。

    其人本是个粗线条的契丹人,不会有这么多的感伤,是同舟社改变了他。

    萧近海不仅适应了严明的军纪,还在李逵的“教导”下,开始读书识字。

    甚至,他还蓄了发,改变装束和生活习惯。

    现在,除了口音有些怪异外,外人已经很难看出他的胡人身份了。

    “远山,夜间纵马,问题不大吧?”

    “远山”是萧近海的表字,近海又远山,让这个契丹人彻底远离了勒得山下祖先最熟悉的草原。

    这个表字是社首取的,到现在为止,只有他一个“胡人”获得这荣誉,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回社首,这段路很平坦,便是一点月光都没有,问题也不大!”

    同舟社已经组建的了骑兵营,资历很浅的萧近海自然不可能是骑兵营营正。

    其人只是教头,实际上,骑兵营目前还处在训练阶段,远没达到社首的要求。

    徐泽对这支机动力量宝贝得不行,选在平坦开阔地形阻击官军,原因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不想无谓折损骑兵的考虑。

    话间,骑在马上的牛皋已经看到远处一条“火龙”向这边移动了。

    “嘿,好家伙!彭城里的官军不会都出来了吧?这下好,干翻他们,直接拿下彭城!哈哈哈!”

    徐泽站在车上,看清官军的阵型后,果断下令。

    “擂鼓!列阵!点篝火!”

    之前,官军的斥候隔得太远,根本没看清同舟社军阵中的真实情况。

    其实,徐泽并没有命大军之前并没有列阵。

    行军到此处,吃过干粮后,徐泽就命令官兵原地休整。

    “原地休整”并不是站在原地不动,而是以各自阵列位置适当散开,席地而坐,背靠背休息。

    毕竟,打仗不仅要比整体的士气和组织度,还要拼个体的是体力和精气神。

    徐泽打定了以逸待劳阻击敌军的主意,自然不会在敌军赶到前,就让将士们列阵浪费体力。

    马扩没有说错,收到贼军阻路的消息,罗延寿还犹豫了好久,担心贼人有诈。

    但得知前去报番号的王育被贼人射杀后,很多军官就开始鼓噪——必须严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人。

    朝廷的严令,西军的荣誉,贼人的挑衅,都让统兵的副总管罗延寿别无选择。

    但他仍坚持拉开行军队列,一人双火,稳步推进的策略。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其人还是没有放弃吓跑敌军的努力。

    可惜,嚣张至极的贼人没有让他如愿。

    贼军不仅不撤,还主动在阵前燃起了篝火,以方便官军的斥候能看清他们的阵列。

    “回总管,贼人不到三千人,但阵型很严密,兵甲也全。”

    听了斥候的汇报,罗延寿心中只骂娘,脸上却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呵呵,这贼人还真他娘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总管,让俺带儿郎们冲一阵,给这帮京东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韩二,你狗日的跳个卵,要冲阵也该咱们营冲吧?你个洒家闪开!”

    “总管,这事得让——”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争了!”

    贼军明显有备而来,且已经列好了阵,以其部表现出来的士气和决心。

    即便手中握有几千精锐骑兵,也没人敢正面硬冲这样的军阵,何况是连续赶路,士气极度低迷的西军步兵和“马步兵”。

    几个心思活嗓门大的指挥使演的一手好戏,已经把士气给调动起来了。

    罗延寿见好就收,总不能假戏真做,真让他们去冲阵送死吧。

    其人勒转马头回身,对着官兵们喊道:

    “贼人没见过世面,以为天下的禁军都和京东路的怂货们一个样,敢在咱们跟前列阵,咱们是不是该教教这帮京东佬怎样列阵?!”

    “哈哈哈——”

    “好!干他娘的京东佬!”

    尽管贼军死活不愿让路,让罗延寿心中惴惴,担心其中有蹊跷而不敢轻易上去。

    但贼人在开阔地列阵,明显没有利用夜色掩护伏击官军的想法,官军又不能退,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大宋禁军几十万,论列阵对射,谁能跟甲坚兵利的西军比?

    他还就不信了,这帮贼人是铁浇铜筑的不成?!

    决心已定,罗延寿立即命兵士踩熄多余的火把,将松散的行军队列调整为紧密的战斗队形,再缓慢向前推进。

    既然贼军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教他们知道,不要在西军面前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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