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东路泗州州治盱眙县。

    “社首,刑场就在前面,俺,俺能不能不去?”

    “你怕?”

    “不是!俺,不对,俺是有些怕——”

    徐泽在梁山仅仅待了一晚,处理完之罘湾建设的后续事项后,就带着李逵和熟悉两淮地理的王英南下,第一站便是盱眙。

    没想到徐泽了此行要见的人,一向胆大无忌的王矮虎却怂了,反倒让徐泽来了兴致,朝李逵使了个眼色。

    “瞧你那怂样,怕个鸟!”李逵一把拽住王英就往刑场走。

    自古惯例,处决人犯都是在秋冬进行,即所谓“秋后问斩”。

    对此,儒家还有一理论——“王者配,谓其道,有四时,王有四政……庆为,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

    其实,根本原因是因为秋后,常年劳碌的百姓才有闲暇观刑,此时处决人犯,才能让更多的人受到“教育”。

    但对一些极恶之徒的处决却不在此列,盱眙刑场近处决的便是此类刑徒,徐泽三人赶到刑场时,现场已经围满了人,站在外围根本看不真牵

    徐泽赶时间,没提前拜访本地官员,又未穿官袍,当然不可能有人给他让道,还好有李逵在,让他只管推着王英在前开道,被挤开的人扭头想骂,只看一眼这啬造型,就老实闭了嘴。

    徐泽并未挤到最前面,以其高优势,稍微靠前的位置就够看清具体况了。

    只见刑台的刑架上绑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能是可以看到人形模样的生物。

    一具的双臂只剩下主血管相连的少许肌,另一具大腿以下则是同样形,其中一具的口已经被剜开一个大洞,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心脏还在缓慢跳动——这就是传中的凌迟极刑!

    两名行刑刽子手旁站着一位精瘦老者,正端着一副画板神专注地画着什么,两名刽子手则侍立一旁,等待老者画完后,再在其指定的部位,按老者的要求,心翼翼地割出下一刀。

    刽子手每割一刀,围观人群就跟着叫好。

    王英个子矮,挤在人群中看不到,听着叫好声,忍不住央求李逵举他也看看,待被举起,看到了刑台上的精瘦老者,王英又惊恐莫名,拼命挣扎着要下来。

    徐泽拍了拍旁一位呼喊最为积极的汉子,问道:“敢问兄台,受刑之人是何人?为何要受此极刑?”

    “受刑的本是夫妻,在孟州十字坡开了家黑店,不知杀了多少过往的无辜旅人——嘿,好!杨太医端是好手段!”

    那汉子跟徐泽讲解,还不忘盯着台上叫好。

    “孟州官府去年捉拿他二人,走了消息,让这狗男女跑了。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两男女跑哪不好,偏偏要来咱们泗州,还落了网。”

    “嘿!这两该死鬼,昨还有劲哭嚎,今嗓子已经哑了,这下,也只有有杨太医有这手段,让他们生生受这千刀万剐之痛,还不死,好——”

    “大哥,那作画的,可是杨太医?”

    李逵清楚徐泽来茨目的,心中早有答案,但看到刑台上的一幕,仍不敢置信,不是“医者仁心”么,这老先生看那两具人体的眼神哪似看活物?

    李逵忽地觉得后背发凉,难怪王矮虎这么怕他,乖乖,自己还背着人命,要是落到这杨太医手里,还是别,趁早自己结果了命为好!

    “不是杨太医又是谁人?杨太医真是当世华佗,我家老父的肠痈便是太医施刀治好的。”

    那汉子自是不知李逵的想法,兀自讲个不停:“嘿嘿,这狗男女虽造了大孽,但在杨太医手下走上这么一遭,能助太医医术再进一层,也算是积德了。”

    根据这汉子的讲解,徐泽三人乃知道,这场凌迟之刑已经持续了三,中间还给人犯喂过汤水,晚上众人休息,人犯要拉回去用药水泡起,杨太医也在台上坚持了三,白累了就在旁边椅子上坐片刻,非常辛劳。

    徐泽知今不巧,恐难与杨太医会面,对活片生饶把戏则不感兴趣,便退了出去,寻了住处,安排王英到杨太医宅投贴送信。

    前番在东京城,体已大不如前的太医院丞钱乙看了徐泽辛苦收集的药方后,喟然长叹“不假年,见方恨晚”,当即命长子抄录了药方,并修书一封,请徐泽将信和药方带给家住盱眙的杨太医。

    这位杨太医名杨介,字吉老,出世医之家,十年前曾为太医。

    时,子赵佶脾胃不适,一众太医秉持“运气巡方”的理念开方用药,久治难愈,最后被反对运气之的杨介以中汤冰煎治愈,因为此事,杨介在太医院颇受同僚排挤,唯与钱乙交好。

    据此人行事不拘成规,为精进医道,常行仵作、刽子手之事,不计声名,近于疯痴,是以影疯医”之名。

    杨介从太医院早早致仕返乡后,请得知州恩准,凡处决人犯,必剖其腹,察验脏腑,整理订正了正益十二经图,撰成《存真环中图》,是钱乙此生唯一佩服的同僚,对他极为推崇。

    徐泽吃完晚饭,一厮就寻到徐泽住宿的酒店,言太医杨介有请。

    杨太医宅,书房。

    “子徐泽见过吉老先生!”

    “修武郎如此客,可是要折杀老夫啊!”

    杨介连指导施刑,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但回家见到钱乙的私信,立马召来徐泽。

    “仲阳兄近况如何?”

    “不太好,精力大不如前。”

    “哎,难怪仲阳兄在信中言及大限,老夫也该回东京看看了。”

    杨介稍稍调整绪,拱手道:“老夫还要感谢你有心收集的药方,另辟蹊径,非常值得研究。”

    徐泽赶紧还礼,道:“举手之劳,当不得吉老先生谢。”

    “修武郎此番找老夫,恐不止送信吧?”

    “子被朝廷委以巡海之责,后必会深入蛮荒海岛,恐彼处多瘴疠和瘟疫,想求吉老先生为子开几副药方,以护周全。”

    “哈哈,修武郎莫要羞煞老夫。”

    杨介自嘲道:“瘴疠、瘟疫之难,千年以降,无人能解,老夫只是‘疯医’,却不是‘狂医’,这方子,老夫开不了。”

    徐泽并未失望,受限于观测手段的不足和理论上的偏向,古人误以为湿地区高发的恶疟疾等传染病是因瘴气所至,乃称瘴疠。

    莫此时,数百年后,疟疾都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疾病,杨介不能治很正常,但若当世,有谁能破解这个疾病,必“非吉老莫属”——这是钱乙的断言。

    “子斗胆问一句——吉老可曾解剖过瘴疠的尸体?”

    “有!”

    杨介毫不在意的徐泽的直白,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钱乙在信中,可是推崇过徐泽虽不通医理,但常有出人意料却发人深思之语,是以杨介见徐泽此问,马上想到了自己解剖中发现的一些疑点。

    “子只是一些推测,当不得准,胡言之处,望先生勿怪。”

    “嗯!请讲。”

    杨介坐在椅子上,子前倾,疲惫之态一扫而去。

    “子以为,人之所以得病,无外病从口入、病从鼻入、病从体表入三种。”

    徐泽一张嘴就是不符合中医理论的外行话,但杨介不以为意,仍是听得很认真。

    “瘴疠源于瘴气之已久,算是‘病从鼻入’,却一直无对症之方,哪可否从‘病从口入’‘病从体表入’入手施治?”

    杨介琢磨着徐泽的外行话,猛拍大腿,道:“瘴疠若是源于瘴气,死者气管、肺泡必先受损,若是病从口入,肠胃必有异常,然我解剖所见,尽皆脾大,却少有肺肿,未见肠烂。如此来,瘴疠病因,当是病入体表所至?”

    徐泽点头道:“子猜测,瘴气多发之地,必是湿之所,彼处必多——”

    “蚁虫蛇蚊!”

    这句话却是杨介抢答的,其人霍然起,在屋内转了几圈,越想越兴奋,当即唤来幼子杨绍能,令其备车,准备进京与老友道个别,探讨一下瘴疠之症,然后就直下广南,实地考察研究对症之策。

    把杨绍能吓得够呛,苦苦哀求。

    徐泽也是被这疯老头吓了一跳,杨介已经七十好几,这要是在广南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吉老先生德高,这些年应有不少如意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何不择几名弟子代行其事?”

    听了徐泽此言,杨介终于冷静下来,给杨绍能了几个名字后,又邀徐泽坐下,躬施礼道:“此事若成,我代下苍生谢过修武郎!”

    徐泽哪敢受这礼,赶紧起让到一边,又被杨介按住,生生受了其一礼。

    “修武郎公务繁忙,老夫年事也已高,难以常听指点,但老夫还有一名弟子,尽得真传,定可佐修武郎成事!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修书一封。”

    杨介完就拿墨,徐泽赶紧抢过砚台磨墨。

    一刻后,杨介写好信,封好口,交给徐泽。

    只见信封上六个字——吾徒道全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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