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听到声音,本能地回过头去,见一个属下匆匆地向自己而来,边跑边喊—

    “头儿,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人命……”年轻人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掌就推了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此时,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你给我小声一点,这里是大街上,如果造成混乱,你负责。”方敏狠瞪他一眼,才放开了手。

    那人喘了几口气,刚想开口,想起方敏的警告,不敢造次,急忙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听了他的话,方敏瞬间变了脸色:“现在人在哪儿,马上带我去。”不敢耽误时间,拽着那人的衣服,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马车上,顾明琴似有些累了,轻轻地闭上双眼,试图休息片刻。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开口—

    “方捕快对于顾女医,果然是非常上心。”

    听到此话,顾明琴睁开眼,一眼就看见花娘颇有深意的眸子,似笑非笑。顾明琴似乎不以为然,定了定神说道:“这些年来,因为贺大人御敌之事,颇需要顾氏医馆的支持。比如前段时间,贺大人委托顾氏医馆,研制可供外敷的金疮药,贺大人非常着急,每次都会让方捕快亲自上门询问。”

    “这么说来,方捕快如此关心顾女医是因为公事?”花娘似乎在求证,对面,顾明琴含笑地点点头。花娘见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顾女医,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花老板以为如何?”顾明琴反问,收起笑容,长叹一声,转头看向窗外,颌了颌首道,“花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眼下,明琴没那个心思,也没时间考虑个人之事。虽然父亲去世三年,守孝期满,可弟妹年纪尚小,我放心不下,不愿考虑自己的事……”

    “难道顾女医准备一直如此?”

    “我也说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是终身大事,还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看叔公吧,也许他已经给我安排好了。”顾明琴说到这,由不得一阵苦笑,到底是自己做不得主啊。面对着花娘的眉头微皱,顾明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轻地一挥手,“好了,不说这些了。哦对了,刚才贺大人让明琴过去,特意提起了花老板……”

    “贺大人怎么说?”花娘凑近顾明琴,看得出,有点紧张。

    “花老板以为呢?”顾明琴反问,不等她回答,又刻意补充了一句,“花老板别忘了,三年前,贺大人公开发表声明,要求取缔姬馆、赌场……”

    “我开的可是规规矩矩的酒楼。”花娘强做分辩。

    顾明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花老板,你以为你醉仙楼做的是什么行当,贺大人真的不知道?”此话一出,果然如己所料,对面的花娘变了脸色,抿着唇,看起来非常紧张。顾明琴轻轻地笑笑,劝说道,“花老板你别担心,其实贺大人对于这些事,还是比较宽容了。这些年来,醉仙楼到底是个什么场所,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贺大人心知肚明,却不闻不问。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花娘微微低头,暂时放了心。顾明琴的意思是,生意还可以做下去。然而就在此时,对面的顾明琴突然话锋一转,说出一句话来—

    “可这次不一样,毕竟是出了人命。”

    心头一颤,花娘猛地抬头,才发现对面的女孩变了脸色,神情严肃。定了定神,她强作镇定地反驳道:“我们没有害人……”

    “可柳凤姑娘毕竟染上了花柳。”顾明琴提醒道,“这件事,贺大人已经知道了。”

    一听此话,花娘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看着顾明琴,眉头蹙起,似有埋怨,似有不满。

    顾明琴看出她心之所想,不等她开口,便点头承认:“不错,我是答应过你,为你守口如瓶;可你别忘了,贺大人身边还有自己的仵作。仵作一验尸,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前得了什么病,一目了然。根据仵作的检验,那个窦先生生前根本就没有得过天花之症,他怎么可能把天花传染给别人;相反,此人生前得了花柳,哪一个容易感染,自不必说。花老板,事实俱在,这可不是我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可以蒙混过关的。”

    花娘仔细想想,不由地点点头,也是。随即又忍不住问道:“那贺大人的意思是……”

    “为了防止病毒扩散,醉仙楼最好是再关门一段时间,这也是我的意思。”顾明琴严肃道。看到花娘求证的目光,她平静地点点头,不是在开玩笑。完后,正色说道,“虽然柳凤姑娘已然康复,不可能传染他人了,可还有其他人。尤其是那些伺候过窦先生、却还没有发病的女子,她们是真的侥幸逃过,还是潜伏时间过长,还没来得及发作,连我这个医者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观察一个月,哪怕是半个月,如果还没发作,就基本上不太可能了。”

    停了一会,顾明琴看着对面的女子,非常认真地说:“花老板,你是过来人,应该清楚花柳之症可能造成的后果,一旦大规模爆发,贺大人知晓,必然会公事公办。到那个时候,恐怕是我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还有贺大人,即使是感念你捐款之恩,恐怕也不得不秉公处理。算来算去,到时候损失惨重的,恐怕还是花老板你自己啊。”

    说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四目相对,从顾明琴黝黑的眸子里,花娘感觉到了真诚。抿着唇,仔细一想,而后重重点头:“好,我听你的,再将醉仙楼关闭一个月。也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休息休息。”

    顾明琴听罢,欣慰地点点头,花娘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这句话,花娘突然叹了口气,有些恨恨地说道:“都是那个窦先生、杜员外害死我们了。尤其是那杜员外,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居然……果然卑鄙。”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忠言逆耳,花老板,明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女医请讲。”

    “花老板真的要把这个醉仙楼开下去、让那些姐妹们继续做这种不干净的行当吗?”顾明琴突然提出此问。

    此话一出,花娘先是一愣,然后叹了口气:“顾女医,花娘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可除此之外,花娘还能干什么?”说到此,花娘皱了皱眉,形容为难。看了眼顾明琴,“顾女医,花娘比不得你家大业大,而且才华横溢、医术高明,花娘从小父母双亡,被人四处散卖,所学琴棋书画,也不过是为了取悦男人。现在花娘年老色衰,后半辈子,惟有一个醉仙楼可以依靠。”

    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悲惨命运,花娘顿时眼圈微红。擦擦眼泪,轻叹一声又道:“还有我那些个姐妹,他们大部分是被人卖来的,身世可怜,顾女医,你也知道,但凡家里能有口饭吃,谁愿意卖儿卖女?有些人很小年纪就被卖来卖去,是哪里人,父母在哪儿,一概不知,若是醉仙楼关闭,你让他们去哪儿,难不成再次流落街头吧。还有些人,是因为家庭困难,才不得不卖身补贴家用,那个翠庭就是如此,父母年迈,兄弟不争气,每个月都是她把钱拿回家,供养父母、兄弟;如果离开了醉仙楼,只怕是一家人流落街头。所以我开着这个醉仙楼,真的不是为了我自己啊,顾女医。”

    说罢,真诚地看着顾明琴,好似希望她理解、体谅。

    顾明琴也明白她的意思,温和的点着头:“花老板,我明白你的难处,可既然你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就应该想想自己的后路。贺大人想整顿风气,也是迫于无奈。虽然此地山高路远,可如今敌军兵临城下,若我们还是各自享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敌军入侵,必然会成为一盘散沙,毫无反抗之力。”

    “贺大人的顾虑暂且不提,花老板,你想过没有,你的那些姐妹们现在是莺歌燕舞、人人追捧,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们会如何?花老板,你都知道年老色衰,那他们呢,难道不会老吗?他们老了,你怎么办,这醉仙楼还开不开?”顾明琴反问,“当然,你也可以再去买。不过如今兵荒马乱的,想要做人口买卖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花老板既然是过来人,难道就不想想想办法,给那群姐妹们留一条后路?花老板,你应该清楚,你们这样的人,就算是健健康康的,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花老板难道真的希望那些人重蹈覆辙?”

    “你想让我怎么做?”花娘态度严肃。

    顾明琴却是一脸悠然,靠在马车上,缓缓地开口:“既然贺大人有心整顿风气,花老板不如就利用这个机会,改头换面,做一些正经生意。”眼见着对方似要开口,顾明琴摆摆手,“花老板,你别误会,明琴并非是让你把这些姐妹们赶出家门,他们可以留下,但那种生意还是少做为妙。我建议花老板在餐品上下下功夫,把醉仙楼做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大酒楼,而且是干干净净的大酒楼。明琴听说,那些姑娘们各个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是如此,花老板为何不试一试,让他们卖艺不卖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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