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地步,胡氏仍旧嘴硬:“让我走?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岳峰是我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把他带走,给他改名换姓,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说到这,胡氏目光恨恨地看着顾明琴,以手撑地,本欲起身,却不想疼痛再次袭来,胳膊一软,重重地趴在地上。因为剧痛难忍,胡氏不由地咧了咧嘴。

    “把岳峰带走,改名换姓?可以啊。可你别忘了,岳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过了你给他一块糖、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跟你走的年纪;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舍不得你这个母亲,愿意跟你走,愿意改名换姓。你想想,三叔休了妻,吃亏的是谁。”说到这,顾明琴回头,扫了她一眼,再接着说道,“虽然三叔这么大年纪了,可凭着我顾氏这么多年的声望,再想娶一房,也不是不可能。三叔再娶,然后结婚生子,还可以有儿子,还可以姓顾,说不定那位三婶和三叔更加情投意合,到时候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可是三婶你呢,离开了三叔,你怎么办,还嫁的出去么?”

    听到这句话,胡氏默默地低下头,沉默不语,再不复刚才的无理取闹。

    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胡氏已经慢慢地回过神来了,可顾明琴并不想给她太多的时间,故意说道:“看来三婶是心意已决,铁了心想离开顾家,既然如此,明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明琴现在就去通知三叔,把三婶自己的东西统统拿回来。”说罢,拍了拍手,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而在这个时候,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裤腿,接着就是胡氏声嘶力竭的声音—

    “明琴,我实在是没办法啊,他们可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不管啊……”

    “你要管你的亲弟弟,难道就是要让他们跑来整垮顾家吗?”顾明琴骤然变脸,声色俱厉。

    看到她凌厉的目光,胡氏也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不不,他们,他们没这个本事;而且顾氏家业庞大……”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顾明琴淡淡地说了句。

    听到这句话,胡氏身体一震,慢慢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

    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望向窗外:“三婶,嫁入顾家这么多年,顾氏的发家史,想必你也知道。当初,祖父和叔叔苦学医术,给人看病,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下了现在的家业,现在的名声。”低头看了看女人,顾明琴又说道,“也许在你看来,你的两个兄弟拿走二十两银子,没什么。可今天是二十两,明天说不定就是二百两,后天……”

    “他们不敢的,我可以发誓。”胡氏举起手来。

    “发誓?天打雷劈吗?自古以来,那么多人举手发誓,有几个人被真真正正的天打雷劈过?”问出此话,顾明琴眼神凌厉。逼得胡氏慢慢地把手放下。看是如此,顾明琴接着说道,“三婶,你知不知道,你那两个兄弟拿着我顾家的钱去干什么。赌博啊。赌博,那就是个无底洞,我顾家就算是有万贯家财,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你那个兄弟赌没了。”

    “不会的不会的……”胡氏拼命地摇着头,哭的稀里哗啦。

    顾明琴好像是没看见,只是继续:“你知道顾家一无所有,意味着什么。不仅是我顾明琴,二叔三叔流落街头,还有你和你的兄弟,也会就此完蛋。”看见胡氏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顾明琴忍不住反问,“难道不是么?这么些年来,你那两个兄弟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也不做。你们家靠什么吃饱喝足,还不是你拿我顾家的钱贴补家用。如果有一天,我们顾家倒了,你们家那些人,尤其是你那两个兄弟,全部要喝西北风。而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你那两个兄弟。就冲这一点,那两个人,我是坚决不能要的。”

    听了这话,胡氏好像是认识到厉害,立马嚎啕大哭:“明琴啊,三婶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三婶的错,还有那两个畜生,三婶对不起你,可三婶实在是没办法啊,那也是三婶的亲人,三婶不能不管。求求你,看在三婶的面子上,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三婶向你保证,他们再也不敢了,从此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

    “不行,这样的人,我一定不能要。三婶,你的两个兄弟这一次得罪的不仅仅是我顾明琴,也不是那个何公子,而是药田里所有的伙计。短短半个月时间,药田里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没被他们欺负过,讹诈过,这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如果我再把他们安排在那里,在那些人看来,岂不是助纣为虐?从此以后,还有几个人敢跟着我、跟着顾氏做事?再说了,正如我刚才所说,那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再让他们回去,难道三婶就不担心那些人联合起来,把他们活活打死。”说着,看向胡氏,顾明琴微微挑眉。

    听她这么说,胡氏顿觉如芒在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顾氏的药田、药库,他们是去不了了。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地方,明琴觉得两位叔叔可以去试试。”

    正担心兄弟俩以后的路,胡氏突然听见顾明琴说了这么一句,不由地眼前一亮,慌忙问道:“什么地方?”如果安排到医馆,或者是账房,那是最好不过了。

    胡氏心之所想,顾明琴怎会看不明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只是说道:“昨日碰见方捕快,他和我说,新来的贺大人准备修建城防,抵御东丽人的入侵,这可是一个大工程,自然需要人手……”

    “你是说,让他们去修城防?”顾明琴的意思,胡氏自然很快就明白了。

    “三婶果然聪明。”顾明琴竖起了大拇指。把手放下,接着又说道,“方捕快和我说了,帮忙干活的人,每个月包吃包住,还有一两银子。三婶,你也知道,在这个沪城,一个月一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我们顾氏医馆到现在为止,除了三位大夫是每月一两,其他的学徒,只不过是五钱……”

    “那怎么行,修筑那个什么城防,风吹日晒的,多辛苦啊。我那两个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如何吃得了这般苦?明琴侄女,药田他们肯定是去不成了,要不让他们去医馆,或者是账房。账房最好了,他们脑子活,能干……”话未说完,就看见顾明琴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胡氏瞬间明白自己过分了,心虚地低下了头。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顾明琴一声冷笑,毫不掩饰的,故意笑出了声。地上,女人的身体微微发颤,却不敢抬起头来。

    顾明琴起身,走到她面前,亲自扶她起来,问道:“三婶,你知不知道,叔公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一直没有娶妻?”

    面对此问,胡氏愣住了,顾明琴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提起顾鑫?

    “四十年前,顾氏医馆刚刚开张,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个小医馆,没那么多学徒,也没那么多仆人,里里外外就靠祖父和叔公两个人。采药、治病、开药。有一次,两个人去山上采药,一不小心迷了路,叔公为救祖父,冻坏了自己。从那以后,就没有办法行人事。为了不耽误别的女子,叔公终身未娶。”顾明琴说到此,默默地低下头,形容有些难过。

    胡氏听罢,震惊不已,嫁入顾家将近二十年,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缓了缓情绪,顾明琴接着道:“不仅仅是叔公,祖父、我爹,基本上都是满是伤痕。哪一次入山采药,没有遇到意外?山路崎岖,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迷路,摔跤。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祖父、我爹,身体都不是特别好。我们开医馆的,哪怕是夜半时分,有患者过来,我们都不能拒之门外;而且随着顾氏名声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病患越来越多,他们都是指名道姓的找父亲、找祖父。祖父和父亲来者不拒,所以常常是一坐一整天,根本没有休息时间。再加上查看药田、药库、药房,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甚至是超负荷运行。长此以往,他们的身体好的了吗?有人说,医者不医己,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头看着胡氏:“三婶,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顾氏所有的财富,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大风刮过来的,而是我顾氏两代人勤勤恳恳、努力奋斗而来的。祖父和叔公也曾经给别人打过工,当过学徒,白手起家,有了这份家业。同样是兄弟俩,为什么他们当初可以做到,三婶你的两个兄弟却做不到?”

    说完,猛地回头,注视着胡氏,眼神凌厉。

    “我……他们……”胡氏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明琴也不理她,只是继续:“三婶,我们现在回到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趁这个机会让你两兄弟来到顾氏?因为你没办法了,你父母年事已高,随时可能去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完全可以停止你的赡养费。你的父母,我们可以帮忙;但你的兄弟,只能流落街头……”话未说完,就被女人紧紧地握住了手—

    “明琴侄女,三婶求求你了,帮帮三婶,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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