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是想把他安置在我们顾家?”顾鑫蹙了蹙眉头,神情间颇有些不满。

    “顾老爷……”贺孟宇本想解释,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贺大人,你虽然是初来此地,可那个方捕快一直跟着你,我相信对于顾家之事你也是有所了解。想当初陈锦显的独生女陈思婉和我那大孙侄顾岳成青梅竹马、倾心相许,可家梁死后,我就是不许他们在一起,哪怕那女孩在大雨中跪在我们家门口,可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和那女孩一点关系也没有,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但我还是不会同意。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陈锦显的女儿,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说到激动处,顾鑫青筋暴突、义愤填膺。

    他握紧了拳头,目视前方,好一会才慢慢地平静。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孩子,长叹一口气,接着说:“我也知道,这孩子无辜,家梁之死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是受害者。可不管怎么样,到底是那个何东将家梁扔下悬崖,虽然在这之前,家梁可能已经死了,可他不该……”

    说到这,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多时,再睁开,回头反问贺孟宇:“贺大人,将心比心,若是你,你会把自己的仇人之子留在身边吗?”

    贺孟宇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禁不住长叹一声,点头认命地说道:“顾老爷,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若不是有些为难,我也不会亲自来求你。这次我过来,除了缉拿陈锦显和吴天石二人,还有就是暂时坐镇沪城……”

    “暂时坐镇?”听了这话,顾鑫似有些吃惊,本能地看了眼身旁的顾明琴,然后探问道,“贺大人不打算离开了,那押解之事……”

    “对于押解之事,顾老爷不必担心,我早有安排。这些人武功高强,而且不是第一次押解犯人了,经验丰富,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差错。”贺孟宇解释完毕,看了眼对面的老人,对方微微颔首,似乎是放了心,于是贺孟宇就接着说下去,“一地不可以无主,吴天石走了,总要有人留下来主持事务。”

    “这么说来,从今以后,贺大人就是本地的知县大人?”顾鑫说着,不敢怠慢,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不敢当不敢当,顾老爷折煞我了。”贺孟宇急忙回了礼。两个人坐下来,贺孟宇接着说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毕竟我是从京城来的,京城里还有我的职务。等到当今皇上得到消息,两个罪犯押解回京,皇上另外派人过来,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顾鑫听罢,微微颔首,神色如常,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欣慰。

    “顾老爷子,我今天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顾鑫听到此话,再次回头看他,微微蹙眉,等着他继续下去。

    贺孟宇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跟了我一路,为人老实本分,有时候偷偷地躲起来哭,我就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以后的路,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这,又看了眼孩子,闭起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睁开,回头看着顾鑫,接着说,“我问他,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他跟我说,他想留在你们顾氏。”

    “留在顾氏?”听到这话,顾鑫本能地一惊,抬头看着少年,眸子里多了几分警惕。

    顾鑫的表情,贺孟宇看的清清楚楚,急忙安慰道:“顾老爷,你别担心,也别想那么多,这孩子想入顾氏,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想为父报仇,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想混口饭吃。据他跟我说,自从十一岁,他就跟着那个何东在医馆里做事,平日里帮忙赶个马车、搬个东西,做些力气活。除了这些,他也没做过别的。他跟我说,除了医馆,他不知道还能在哪里做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如果他想去医馆,选择的地方不少,沪城都有好几个,为什么偏偏选择我们顾氏?”顾明琴不由地开口,不解地问。话说完,刚好看见那个何冲撸起袖子,擦了擦鼻子,禁不住蹙起眉头。

    回头看了眼何冲,贺孟宇继续叹息地说道:“顾大小姐你也知道,如今陈锦显害死顾大夫一事,沪城人尽皆知。那个何东虽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毁尸灭迹,也算是从犯。何冲作为他的儿子,在别人眼里,恐怕也是杀人犯的儿子,不管去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另眼相看,尤其是医馆。虽然还没有去,但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

    听到这话,顾鑫祖孙免不了互视一眼。随后只听得贺孟宇接着说道—

    “按理说,我应该把他留在身边,可作为一县之长,身边始终是留一个杀人犯之子,怕是会惹人把柄……”好像是有些无奈,贺孟宇摇了摇头,“想来想去,惟有你们顾氏收留他,那是最好不过了。”说着,抬头看向顾明琴,神色肃然,“你们收留了他,不但不会被人议论,反而会被人称赞胸怀宽广、不计前嫌,这样一来,你们顾氏的名声,不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了吗?”

    与顾明琴对视片刻,贺孟宇重新低下头来:“这件事是这个孩子自己提出来的,我刚才说了,这孩子留下来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赎罪?”

    “赎罪?”顾明琴有些惊讶,不由地再次回头,看向对面的少年。

    贺孟宇点点头,也转过头去,看着他。

    何冲见是如此,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对着顾明琴二人深深地磕了个头,抬起头来,诚恳地说道:“当日,爹爹被人带上公堂,临走之时,给我留下书信,看样子是早有准备,早就知道有此一劫。”说到这,少年有点难过,低下头,摸了摸眼睛,然后又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在那封信上,爹爹除了告诉我,陈锦显背信弃义,要拿他做替罪羔羊,让我在出事以后,将那些书信交给顾大小姐,从而为父报仇,将陈锦显绳之以法;他还和我说,顾大夫的死,是他对不起顾氏,他也不想这么做,本想找个地方把顾大夫好生埋葬,可他身边始终是跟着几个东丽人……”

    “你是说,那天晚上除了你父亲,还有东丽人?”贺孟宇急忙求证道。

    何冲点点头:“那封信上,父亲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那些东丽人隐在暗处,看不见,但陈大夫和他说过……”

    听罢此话,贺孟宇不由地回头,再次看向顾鑫祖孙俩。不多时,却听得何冲接着说道—

    “不仅如此,其后的一段时间,东丽人都跟在我爹身边,寸步不离。虽然看不见,但我爹知道,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我爹和我说,对于陈锦显勾结东丽人的行为,我爹早就看不惯,只是因为陈锦显的知遇之恩,和一家人的平安,只能忍气吞声。顾大夫之死,让他寝食难安,觉得对不起顾大小姐。我爹和我说,如果有一天,陈锦显倒台,就把我们何家所有资产捐献给顾氏,以此谢罪……”

    “捐献资产?你以为给我们一点钱,就可以让过去的罪恶烟消云散吗;你给了我们钱,家梁就可以死而复生、活过来吗?”顾鑫激动地说道,话未说完,已经是重咳不止。

    “叔公……”看到他身体颤抖不已,顾明琴急忙将他扶住,以防意外。

    “顾老爷……”贺孟宇本欲再劝,谁成想,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顾鑫轻轻地一摆手,阻止了—

    “贺大人,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这件事就算了吧。”休息了片刻,老人情绪慢慢地平复,抬头看着贺孟宇,轻轻点头,“贺大人,我是你是个好人,但这件事……你可以认为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心胸狭窄;可我实在是没办法看着一个仇人之子,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我……”说着,又是一阵重咳。

    “叔公……”

    “顾老爷子……”看到顾鑫难过至此,贺孟宇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头,无奈地看了眼那个何冲,对方默默地低下了头,恐怕也明白自己是没办法留下来了,只能认命。轻轻地叹了口气,贺孟宇也是认命地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就……”

    “我还有话要说。”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惹得几人纷纷回头,去看顾明琴。

    “丫头,你想说什么?”顾鑫好奇地问道。

    顾明琴向她欠了欠身,表示感激。随后走到何冲身边,俯下身去,平视着他:“你真的想留在顾氏?”

    少年人抬头看她,用袖子擦了擦鼻翼,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说说你的理由。”

    少年人哽咽了几下,然后开口说道:“爹爹留下书信,让我在陈锦显伏法之后,把何家所有的资产交给你们,算是补偿。我爹说,他对不起顾大夫。”说到这,何冲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那天晚上,我们在树林里休息,几个人从天而降,杀了我母亲、杀了我祖母,把我们带的银两洗劫一空,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拿自己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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