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战场也打扫完毕。天空映照着瑰丽的红霞,海岸则漂浮着澹红的血浪。王国船队靠岸停泊,大队的王国武士披甲上岸,涌入红土部的村庄。村中的部落民欢呼迎接,众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而两位泰诺酋长,也带着额头上明显的主神徽记返回。他们的神情有些郁郁,却又强颜欢笑,什么也没有多说。

    这一夜红土部的晚宴,盛大而热情,并没有任何意外。王国武士与泰诺村民们载歌载舞,吃饱喝足后,还有许多倾慕勇士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

    托马特祭司满脸笑容,拉着两位木然的酋长,向部落民们郑重宣告!

    “主神降下神力,让我们在对抗锡瓜尤人的战斗中取胜!而两位尊崇的酋长,都已经皈依主神,投入主神的怀抱!...从今以后,强大伟力的主神,便是他们至高唯一的信仰,庇佑着整个部族,免受锡瓜尤劫掠者的侵扰!”

    听到这,王国武士与水手,率先欢呼庆祝。普通的部落民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庆祝起来。只有部族的老者与头人们,有些疑惑不解,纷纷上前询问。

    两位泰诺酋长神情低落,但还是点头承认。

    “为了回报救援的恩情,我们已经发下灵魂的誓言,要供奉长船部族的主神...长船部族许诺保护我们,也会为我们训练民兵,防备锡瓜尤劫掠者!...”

    听到这样的许诺,红土部的头人们,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白日里,长船武士们的凶悍与善战,都被众人看在眼里,也深深烙印在了脑海里。在这些披甲持斧的武士面前,“凶恶”的锡瓜尤战士,就像成人面前的孩童,确实是不堪一击的。而畏惧锡瓜尤人的泰诺民兵,在长船武士们面前,恐怕更是只能算做婴孩。

    这一晚,王国武士们酣畅痛快,忙着“皈依”年轻的女人。而王国祭司们神情肃穆,心中更为舒爽!

    因为,有了尊崇的酋长们带头,有了强悍的武力展示,仅仅是这一个晚上,他们就皈依了五六个地位较高的部落头人,以及十几个善于射猎的部落猎手!

    “呼!这是自上而下的传教...一旦皈依了上层的首领,接下来的进展,果然就如山洪涌下,迅勐难挡!”

    托马特祭司转了转酸痛的手腕,脸上平静不变,内心则爽快无比。他看着眼前二十来个恭敬的泰诺信徒,还有他们额头上展翅的太阳蜂鸟,就像看到了无尽的主神光辉,笼罩整座古巴大岛的未来!

    当然,托马特祭司心里清楚,这一批刚刚皈依的部落上层,大多是感激船队救援,或者是被武力震撼的浅信徒,甚至是投机靠拢的伪信徒。他们只是知晓主神的名号,敬畏主神的伟力,内心中其实还有着各种神灵,并无任何坚定之心。

    接下来,他们只有发自内心,对主神真心尊崇,才会更进一步,成为真信徒。真信徒是信徒的主体,数量最为庞大。王国中的大部分的贵族与商人,心思驳杂,欲望深重,大概便只能停留在真信徒的阶段,甚至可能还不到。

    真信徒再往上,便是对主神毫无疑心,没有任何质疑的念头,真诚实信的诚信徒。在墨西加联盟以及湖中王国,诚信徒已经是对大多数人最高的要求。船队的王国武士们,能被精心挑选出来,参与数千里的远航,大多就处于这一等级。

    而更往上走,只有很少纯粹坚定的信徒,或者是经历过旧有信仰崩溃,彻底重塑认知的狂热皈依者,能够成为狂信徒。狂信徒已经视神灵为唯一,能够真正为了神灵,牺牲自己的生命!

    王国的墨西加武士中,狂信徒的比例其实很少。反而是经历过塔拉斯科王国崩溃,抛弃三神信仰的普雷佩查武士中,有不少的狂信徒。而沾满同族鲜血,由奥托米武士组成的神佑军团,以及由部族灭亡过后,投降的特科斯部族武士所组成的先锋投掷营中,都有很大比例的狂信徒。

    “殿下展露了死神的神力,降服了那么多部族灭亡的特拉斯卡拉人,应该也能收获一大批狂信徒。嗯...若是再让‘神灵之心’热气球升空几次,展露神迹,信徒们的虔诚程度,也会勐然提升一大截!”

    夜色茫茫,歌舞欢畅。托马特祭司面带微笑,看着淳朴欢庆的泰诺村民,遥想许久。这些淳朴的普通部落民,心思纯净,质朴自然,只要耐心教化,其中成为诚信徒、狂信徒的比例,必然要远高于墨西加高原上的诸部!

    “伪信徒、浅信徒、真信徒、诚信徒、狂信徒...再往上去,便是联盟大祭司团亲自册封的圣徒!圣徒这个等级,已经不是单纯的信仰所能决定,而要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为主神做出惊人的贡献...”

    想到这,托马特祭司的心中,有些心潮澎湃,难掩心中的渴望。

    “眼下唯一被册封的两位圣徒,就是创立神教、威望卓着的不朽长者,以及亲手订立教法、主持宗教改革的大祭司修特尔。而蒙受神启、能够预言的修洛特殿下,也必然会提前预定圣徒的位置...”

    “而我若是能将主神的信仰,在古巴传播开来,抵御预言中入侵的白肤邪恶...那么,尊崇的圣徒之位...啊!愿主神庇佑!”

    托马特祭司喃喃祈祷,眼中炙热的神采,仿佛能将对视的人灼烧。

    老民兵奇瓦科脖子一缩,低下头来,避开这样摄人的眼神。他沉默片刻,呼了口气,不再去关注狂热状态的托马特祭司,而是看向正抱着泰诺女人、饮酒作乐的灰土普阿普。

    “来来来!干了这杯!等喝完了,你们四个,都陪我一起,去旁边的茅屋!...哈哈!我普阿普,可是长船上最强壮的武士!对!你们四个,今晚我全都要!...”

    “呼呼!这一仗打完,我可就要返航了。临走之前,怎么也要好好爽快几把!可惜呀,船队远航,不能带女人。像你们这样高挑的美人啊,等我回到了王国,怕是再也遇不到了!”

    “啧啧!真是水灵,这也太热情了!都随我进屋去!我可不能像有的老头那样,只有茶壶没有嘴,壶儿里面还没水...”

    “咳咳!该死!灰土这混账家伙!”

    闻言,奇瓦科脸上一黑,心中怒骂。

    “你也就和我差不多高!这几个泰诺女人要是站起来,你怕是踮着脚够,也够不上!...”

    说来也是奇怪,泰诺人虽然性情温顺,身量却是极高,普遍比高原诸部高上一个头。而听玛雅商人蒂卡洛讲,在南方大陆上,还有高个子的巨人族,普遍有王国武士的长矛那么高。要知道,按照王国的新尺度,一根长矛可是有两米多。

    “北方的荒原人、联盟的高原人、低地的玛雅人,还有岛上的泰诺人,传闻中南方的巨人...这么多身形不同,性格迥异,语言与信仰也完全不同的部族...难道真的都如经文中所说,是同一支胶人先祖分出去的吗?”

    想到两次航海探索的见闻,老民兵奇瓦科的脑海中,又闪过几许深深的怀疑。他虽然没有上过学,不识字,却内心清楚,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事物。在他心里,有一种自发的、朴素的辩证思想,辩证的思考着世间的一切。只是...

    老民兵奇瓦科转过头,又看了一脸狂热、专注传教的托马特祭司一眼,便抿紧了嘴。他知道,船队中的大多数人都与他不同。众人能够不远万里,来到这儿,靠的正是信仰的力量。有些想法,他可以想,但绝不能说。

    “赞美主神!她庇佑着你,也庇佑着我们,更庇佑着皈依的部族与村庄!”

    群星闪耀,篝火熊熊。托马特祭司垂下匕首,又刻了一只蜂鸟。接着,他虔诚肃穆,安抚皈依的猎手。

    “猎手赤蜗,你只要虔诚地信仰主神,你的战斗技巧,就会日渐提高!你的勇气,你的力量,你的智慧,都会蒙神庇佑,逐渐增长...最后,你会像王国的武士一样,勇勐而刚强!”

    “赞美...主神!...赞美...维齐洛波奇特利!”

    新皈依的泰诺猎手赤蜗结结巴巴,念出主神的神名,祈祷了两句,就一脸兴奋的离开了。

    托马特祭司面带笑容,摸着下巴,沉吟不语。他也没有欺骗对方,所有举行仪式、皈依主神的猎手与民兵,都会接受王国武士的系统训练,然后参与到小规模的战斗中去。这一套完整的流程走完,获得提升是必然的。

    “嗯,趁着王国的这一波威势,还要招收一些聪明的泰诺少年!教授王国的文字,讲解主神的经文,学习祈祷的仪式,作为本地的祭司学徒。只要把这些学徒培养成祭司,王国在古巴岛上的根基,便会彻底稳固下来!...”

    想到此处,托马特祭司浑身亢奋,热血沸腾。古巴岛上的局势一下打开,王国船队在这里,便可大有作为!而其中最大的功臣,除了他自己,就是老民兵奇瓦科...

    托马特祭司抬起头来,握拳在胸。他对不远处,正看着星星出神的奇瓦科,笑着点头示意。

    “赞美主神!赞美您,奇瓦科船长,你是主神出色的信徒!...”

    在欢庆的人群中,老民兵奇瓦科怔了怔。他呆立数息,也恭敬的低头回礼。

    “赞美...主神!托马特祭司,你是海中无畏的鲸鱼,带着船队前行!...”

    “哈哈哈!...”

    “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红土部的村庄中响起,映着星与月的夜色。这是虔信者与辩证者的问候,在告别与离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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