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虎傻眼了, “你, 刚刚说什么”

    田崇山皱了皱眉,真是没教养,对着亲叔叔居然直称“你”。

    好在现在分家了, 以后他也不用天天看到这个讨厌的大侄子了。

    田崇山不欲多说, 转身离开, 却被田大虎先越过跑去了上房。

    “奶,奶,你快出来。二叔要赶我走。”

    “奶,田崇山那个坏蛋要赶走你最宝贝的大孙子了。”

    “奶,奶, 你快出来啊, 奶”

    “奶, 你不是最疼我了吗,巴不得天天看到我吗, 现在我要被人赶走了, 你快出来啊, 奶, 奶”

    田大虎大力拍打着上房的门, 吼得声嘶力竭。

    然而这次,任凭他怎么呼喊,他奶都不露面。

    田崇山见状, 松了口气, 心底隐隐还生出了一股快意。

    那是过去多年被大房, 乃至被田大虎一个孩子都能压制的憋屈,而今天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田崇文站在一旁,脸色却黑成了锅底。

    他蛮横拉过田大虎,力道之大,都把田大虎拽哭了。

    他厉声道“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吗,你家哪里在这里。我们分家了,以后你奶就不是你奶了。”

    田崇文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诛心,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早就开门,就是爬也要爬出去把人拦下了。

    灵均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意思意思摔了个碗。

    啧,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看到又要心疼了。

    穷啊。

    田崇文自然听到了声音,心头一喜,以为他娘要回心转意了。更加卖力表演,却忘了身旁还有个田崇山。

    最后大房一家几乎是被二房和三房撵出去的。

    然而从始至终,除了那声碎碗声,老太太都没有出过声,更别提露面了。

    田崇文阴狠地揪了一下儿子的后颈肉,田大虎疼的大哭。

    可惜老太太铁了心的不理人。

    田崇文带着遗憾离开了田家的老房子。

    晚上,田家。

    崔氏和林氏商量着做了一顿,算不得丰盛但也算不得寒碜的晚饭。

    说不丰盛,那是因为桌上只有素菜,没有肉。说不寒碜,那是因为菜里罕见的放了一大勺猪油。

    田家除了大房只有一个田大虎,二房三房却是枝繁叶茂。

    老二田崇山,膝下已经三个儿女了,长子田大柱,今年七岁。长女田大丫,今年六岁。次子田大有,今年四岁。

    老三田崇明则有两个儿女,是对龙凤胎,长女田二丫,今年五岁,长子田大礼,同样五岁。

    然而饭桌上,灵均瞅了几个孙子孙女一眼,心都酸了,这几个小豆丁,面黄肌瘦的,看上去哪有六七岁哟。

    她清咳一声,崔氏和林氏心都绷紧了,以为自己心里那点儿小九九被看出来了,连忙道“娘,大夫说了,你这伤得好好养养。”

    所以她们也是“逼不得已”,才把饭菜稍稍做的有油星一点儿。

    并不是因为分家了,她们“幸灾乐祸”的。

    灵均哪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这两个饱受压迫的女人,难得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一番,就希望儿女能吃上一口好的。

    而这所谓的好东西,也不过是多放了些猪油的饭菜而已。

    灵均有时候在想,若她不是穿在田氏身上,而是崔氏或者林氏,她肯定会秉承着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的想法,天天闹得家宅不宁的。

    只是,哎

    她摆了摆手,“我没胃口,你们吃吧。”

    “娘”崔氏不安地看看丈夫。

    田崇山道“娘,你身体不好,现在正是需要好好修养。”

    灵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那就开饭吧。”

    崔氏拿着饭勺,尴尬道“娘,那这饭菜怎么分配”

    以前都是老太太把握着饭勺不放手的,现在对方不提这茬,崔氏也不敢冒犯。

    没看大嫂方氏就是前车之鉴吗。

    灵均摇了摇头,神色萎靡,“我这手不方便,以后就你跟老三媳妇一人一天轮流着来吧。”

    崔氏闻言,差点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几个小豆丁的眼睛一瞬间都亮起来了,期待的看着他娘二婶。

    田崇山和田崇明沉默以对,这事意味着就这么定下了。

    崔氏利落地给她婆母打了一大碗饭,然后是她男人,三弟,孩子们,最后才轮到她跟林氏,为了避嫌,她把多的一半给了三弟妹。她自己则捧着小半碗饭菜,面上不见愁苦,反而透着欣喜。

    因为这次,她的儿女们终于能吃个七分饱了。

    灵均瞧着挺不是滋味儿的,面对面前满满大碗饭,她哪里还吃得下。

    她有心想分崔氏大半,但她可以肯定她真这么做了,等待她的绝不是田家人的欢喜。

    所以灵均逼着自己吃了几口,那滋味跟味同嚼蜡也差不多了。

    吃了大概有小半了,灵均把碗推给二儿子,面无表情道,“我吃不下了了,你们吃吧。”

    田崇山受宠若惊,半点儿不觉得吃亲娘的剩饭有什么。这年头粮食多精贵啊。

    田崇山试着捧过碗,给弟弟分了小半,然后又瞅了老太太好几眼,试探着给媳妇儿分了大半。

    灵均眼观鼻鼻观心,半天没吭声。

    田崇山加快了速度,把饭几乎都赶给了媳妇儿,然后自己拿着碗里最后剩下的一点儿饭粒倒扣在自己碗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那香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与他相反的,却是崔氏低头刨着碗里的黄米饭,眼眶通红。

    这个晚上,二房三房的男女大人小孩都吃了个饱。

    大丫缩在被窝里,靠着她娘,幸福的直眯眼。

    崔氏逗她,“大丫在想什么,怎么这么高兴”

    小姑娘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脸色微红,还好黑夜里看不清她的脸色,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娘,吃饱了的感觉好幸福啊。”

    崔氏脸上笑意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她抱住女儿,感叹一声,“娘的大丫啊。”

    之后几天的日子都没有多大变化,老太太也没有作妖,每天都安安静静的,让喝药喝药,让吃饭吃饭。

    每次到饭点,老太太也只吃少少一点儿,然后把碗里剩下的饭,不是推给老二,就是老三。

    不是她故意苛待崔氏和林氏,而是田氏的人设摆在那里。

    有时候灵均自己都觉得憋屈的慌,奈何这种事急不来。

    否则一个不好,她得被当成邪祟附体了。

    每次饭后,她自己从空间里拿出以前储存的灵药,不动声色的恢复着身体。

    日子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转眼已经是数月。

    大房也在村尾安了家,期间田崇文和田大虎来过不少次,不过灵均都闭门谢客了。

    两人吃了数次闭门羹,心里也憋了气,渐渐地也不来往了。

    田崇山和田崇明两兄弟乐的如此,更加不会在娘面前说他们好话。

    灵均看着天气渐渐转凉,她身上的摔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仍然做不得活。

    好在二房三房的人也压根没指望她做什么,只要一直保持现状就谢天谢地了。

    几个小孩儿由于之前的经历,也一个赛一个的懂事,懂事的令人心疼。

    家里的柴禾都是大柱带着弟弟们去山上捡的。大丫则带着妹妹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灵均只需要每天躺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可以了。

    灵均虽然她是喜欢被人伺候,可若是伺候她的人不过几岁的小娃娃,那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夏去秋来,田里的庄稼都熟了。

    近日,二房三房的人忙着收获新粮,每天干劲满满,不辞辛苦,一袋又一袋的把粮食扛回家。

    连最小的田大有,每天都挎着个小篮子,像个小大人似的,在田里弯腰捡起一粒又一粒粮食。

    秋收没多久,官差就来收税了,今年田家交了税收,剩下的粮食都还够一家老小吃个饱,过个好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这几天,田家人脸上的笑容比过去一年还多。

    好事成双。

    老太太的摔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跟过去不能比,但下床走动还是没问题。

    这天,灵均拄着田崇山给她做的拐杖,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门。

    小院里,大丫和二丫两个小女娃埋头搓着一家人的衣服,大柱给两个妹妹提水。旁边五岁的田大礼带着小一岁的田大有围着大树跑上跑下。

    孩子们欢快的笑声,足以赶走一切的不快。

    灵均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最后还是最小的大有发现了她,怯怯的喊了一声“奶”。

    其他孩子听到声音也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灵均,跟着唤“奶”。

    当然如果目光不那么害怕就更好了。

    灵均又想叹气了,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过去。

    大柱抿了抿唇,还是犹豫着上前扶她。

    灵均没有挣开他,反而斟酌着放了一些力道过去。田大柱脸色一变。

    田大有和田大礼敬佩地看着二哥,两眼闪闪发亮。

    二哥好厉害啊。

    田大柱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他扶他奶的右手上,当他终于把人扶到躺椅上,他的小脸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灵均又心疼又好笑,从怀里拿出块帕子递给他,“擦擦吧。”

    田大柱受宠若惊,“奶”

    灵均的手又往前递了递,田大柱这次赶紧接过帕子,在脸上仔细擦了擦,末了,他才不好意思道“奶,这个弄脏了,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灵均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田大柱转身拿着帕子凑到大丫身边一起洗了。只是那眼睛时不时往灵均的方向瞅瞅。

    灵均也不拆穿他,躺了一会儿,慢悠悠的从怀里摸出一把南瓜子。

    这是崔氏给她做的小零食,灵均故意吧唧嘴,吃的可香的样子。

    果然,没多久,田大有就忍不住诱惑慢慢挪过来了。不过始终还是跟灵均保持三步的距离。

    田大礼刚要上前拉堂弟回来,灵均就扭头看过来了。

    她对着小孩儿招了招手,“大有,过来给奶剥南瓜子。”

    “哎。”田大有立刻屁颠屁颠跑过去了,那小嘴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让他一起吃呢。

    田大有完全没有一般孩子的任性,灵均让他剥南瓜子,他就老老实实剥。他人小,手指又细又短,老半天才剥出一颗,然后咧着嘴,露出几颗小米粒牙,对灵均道“奶,吃。”

    灵均心里堵的慌,意思意思吃了两颗之后,小孩儿再剥给她,她就摇摇头说不想吃了。

    田大有就乖巧地把南瓜仁放在一旁,笑盈盈的说,剥好了的他先给奶放着,奶想吃了就吃。

    一句话说的灵均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孩子。

    她摩挲着手指,实在没忍住,摸了摸小孩儿的头,目光慈祥,“大有真是个好孩子,这些南瓜子,奶都给你了,你拿去吃吧。”

    田大有拧着细细的小眉毛,神色纠结,“可是,可是娘说了,这是给奶的,大有不能吃。”

    灵均

    卧艹,激萌

    灵均的声音都快化成水了,她循循善诱,“你娘是不是要听奶的话”

    田大有点头。

    灵均“那奶让你吃东西,你娘肯定不会反对的吧。”

    田大有“这”

    灵均以一种老太太绝不会有的利落,用布片把南瓜子包了起来,然后塞到了小孙子怀里。

    “好了,奶困了,先眯一会儿。”为防这小子懂事过头,灵均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吃的话,奶会伤心的。”

    小孩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仿佛接过什么重要东西似的,严肃的点点头。

    会心一击。

    灵均觉得她离狗带不远了。

    老太太在躺椅上渐渐睡过去,田大有等了一会儿,才捧着怀里的南瓜子走到兄姐身边,开心道“二哥,你们快来。”

    大丫和二丫有些犹疑,“这,不太好吧。”

    五岁的田大礼眼珠子一转,先捻了一颗南瓜子丢嘴里了,“奶说了,这些南瓜子都是小弟的。没事儿,快吃吧,这南瓜子吃起来可甜了。”

    “骗人,南瓜子怎么会是甜的。”

    “真的,不信你们吃一颗就知道啦。”

    “噫,真的是甜的耶。”

    “好香啊,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嗯,比爹以前带回来的糖葫芦都好吃。”

    “哎,你们给我留点儿,别吃完了。”

    几个孩子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小声笑闹。

    大树下小憩的灵均微微勾了勾唇,也不枉她特意把南瓜子丢蜂蜜里浸一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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