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也是有点可爱, 伯伯博士。”黛茜道。“不。”史蒂芬对小孩的夸奖无动于衷，“我不喜欢做一个可爱的人。”他本来要纠正黛茜的称呼, 突有所感, 抬眼往不远处的街道一看, 顿时立正稍息, 毫不犹豫，躲在了黛茜的身后。小雏菊斯塔克最好是个身高一米八又肌肉虬结的金刚芭比，才能把这样高大的法师遮挡得严严实实。“是玩游戏吗”黛茜问。她很快被史蒂芬抱起来, 两人一同躲在腰肢粗壮的法国梧桐后面。史蒂芬悄悄地把头探出去。黛茜也悄悄地把头探出去。这两个人像大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树袋熊, 可惜没有个相机把这一幕拍摄下来。黛茜瞧见一个穿着长裙围着格子围巾的阿姨提着手提袋, 从拐角处缓缓走过来。在医院的时候, 克里斯汀帕尔默医生总是把头发扎起来, 挽成圆圆的包, 干练又简单，如今她这副日常打扮, 卷发在肩头披散着, 又有种别样的好看。她的美丽由内而外，史蒂芬好眼光。克里斯汀不是要到马路这一边，接近高级公寓大门的时候，她就开始掏钥匙和门卡。“是阿姨。”黛茜轻轻地道。“不错。”史蒂芬道。他现在的动作和情态, 不像至尊法师，倒像个拿放大镜的侦探, 瞧着克里斯汀进入公寓，才慢慢从梧桐树后面走出来。旋转着掉下的树叶落在他微微沾了雪色的发上, 像枯了的王冠。黛茜伸出手，替史蒂芬摘掉叶子。“阿姨怎么要对你生气，伯伯”她问。大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矛盾，真是搞不懂。如果做错事情，就要道歉，然后要和好的。“我说了一些让她伤心的话，大概是这样吧。”史蒂芬抬头道。他仿佛能够感应克里斯汀的动向，视线缓缓上升，盯着往上再往上的楼层，声音却逐渐轻了，“或许不该说的。”“说不要再一起约会吗”黛茜问。史蒂芬面露古怪，终于肯从长远的注视中拿出一点儿注意力来看黛茜“托尼斯塔克平时教你这些”他不等黛茜回答，自己一哂“是说不值得。”史蒂芬已经不再是斯特兰奇医生，从许久开始，到遥远的未来，都只会是斯特兰奇法师aster听着真是不爽，但确实是实情。他要守在纽约的魔法圣殿里，偶尔还要穿梭在地球另外两个圣殿，维护和平，生活要说有多安稳，自己都不信，更不可能常常见克里斯汀。情人节，别人在约会，帕尔默医生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哪怕有个人陪她一块儿坐坐也好，但最该在的人，彼时正在镜像空间里打怪。情感执着到了一定程度，或许不容易被时间冲淡，但无休止无规律的聚与散是会的。史蒂芬从前对克里斯汀说过一次不值得，克里斯汀用话岔了过去，前不久，他又无法按时赴跟她的约会，终于见面，再说一次不值得。这次克里斯汀没有岔开话。她生气了。“情况就是这样。”史蒂芬道。他说完，低头瞧着黛茜蓝得澄澈的大眼睛，心头突然掠过一丝懊恼。不该对小孩子说这些，她也听不懂。黛茜问“伯伯不喜欢阿姨吗”“不。”史蒂芬道。他闭上嘴巴，喉结滚动两下，缴械投降似的“我很喜欢她。”这个世界很大，但再没有人比克里斯汀帕尔默更好。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掉得越来越多，快把史蒂芬堆成个金发。还在这里说话，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连正事也要耽误了。史蒂芬把黛茜往怀里一抱，叫团子扯住他的衣服挂好，趁左右没人，悄悄用悬戒在脚下开了个洞。下一秒，两个人就掉了进去。然后站在克里斯汀帕尔默医生家的客厅地板上。“我知道应该先敲门，但门外是电梯。”史蒂芬道。他把身上挂着的小树袋熊摘了放在地面。黛茜没有乱跑，牵好了史蒂芬的斗篷。魔浮斗篷还淘气地用衣角把黛茜的下巴勾一勾。帕尔默医生在更衣室换了变装，正打算出来泡一杯热饮喝，走到客厅发觉不对，一抬眼就瞧见凭空出现在她家的大人和小孩。克里斯汀受惊捂心的姿势那样熟练和自然，想必不是第一回受惊吓，很快习以为常地反应过来，扶着沙发站好，收敛了尴尬，道“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帕尔默医生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做过许多次心脏手术，但她迟早也要被史蒂芬吓得让别人来给她做心脏手术。克里斯汀很快想起来自己正跟史蒂芬处于一段僵持的关系中，抬手一指他们身后的门“门在那里，请自便。”“不是我要找你。”史蒂芬道。从斯塔克家借来的小孩此时此刻就派上用场。他把黛茜往跟前一放“托尼斯塔克的女儿你记得吗她说想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礼物。”睁着眼睛说瞎话，来之前也不串好台词，团子根本没准备礼物。黛茜手里只有一片从史蒂芬头上拿的法国梧桐叶，听见大人这么说，懵懵地把法国梧桐叶捧了起来，给克里斯汀看。史蒂芬说得不错，克里斯汀确实很喜欢黛茜。他们两个现在这种关系，显然还不到有孩子的程度，斯塔克家的千金小小一只，生得又可爱，克里斯汀喜欢极了，过来把黛茜一牵，要给她吃糖果“我上次在直播看见你了。吃饭吃得好香。”小雏菊宝宝的地位顿时超越奇异博士，成为帕尔默医生的座上宾。她在吃点心的时候，史蒂芬只能在原地站着看。真有些可怜。克里斯汀把不言不语的史蒂芬看一眼，到底还是让他过来一起坐。“找我真没有什么事情吗”克里斯汀问。史蒂芬还没坐热的屁股就又腾空。他站起来，摘了手套，道“我去下洗手间。”想见又不敢见，见了面，想说的话又出不了口。大人身上有个别扭的开关，一旦触发，什么正事也干不成。黛茜想起自己的爸爸和小辣椒。他们两个又不是这样。一旦闹别扭，两个人就都要说话，你一句我一句，漫天的都是语言，分不清谁先谁后。史蒂芬离开之后，克里斯汀就往黛茜身边坐了坐。“我是很喜欢你，黛茜。”克里斯汀道，“但是我没想去打扰你。是他要把你带过来吗”团子吃一块小饼干，听见她问，轻轻地道“是的。”“他应该不知道怎么开口。”克里斯汀道。她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少女一样雀跃的笑容，把手放在心口捂了捂，低声道“可他还是来了。”“伯伯说让阿姨伤心了。”黛茜说着话，就不要吃东西，把手里的饼干放下，“他说，阿姨和他，不值钱，可是不和伯伯约会，阿姨就会变得很值钱吗”这都什么跟什么。但克里斯汀听懂了。她不假思索道“你知道吗，黛茜。我每天都在医院，看见很多很多的病人。有的人来一趟医院，很快就能回家，有的人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人生好短。”“在这么有限的时间里，遇上一个喜欢的人，还能在一块儿，他做有价值的事情，我做有价值的事情，等闲下来，还能分享彼此的人生，很难得的。”克里斯汀道。这些话，她思考也不用思考就说出口，仿佛是在心里想了许久，今天终于说出来。“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个非常聪明的天才。”克里斯汀对黛茜说悄悄话，“但有时候，他也像个笨蛋。”史蒂芬在洗手间洗了很长时间的手。其实他也不是真要来洗手，在心中想好要说什么话是一回事，见了面，说不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正在酝酿新的一番话，不知道要强硬一点，还是委婉一点，水龙头的水哗啦啦流，跟他的思绪一样，在洗手盆里转圜，仿佛没有尽头。有人在敲门。“伯伯，要洗手。”黛茜道。她吃饼干都要吃得饱了，还不见史蒂芬出来。史蒂芬打开洗手间的门，把黛茜放了进来。团子飞在洗手台上洗手，史蒂芬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克里斯汀跟你说什么没有”他的确是个天才，一下能推测出许多没有亲眼见的事情。“阿姨说了。”黛茜道。史蒂芬精神一振，问“说的什么”“阿姨说，跟伯伯在一起的每个分秒都很值钱。”黛茜道。史蒂芬的唇抿紧了些。他像突然有些高兴，明明脸上没有表情，但团子觉着，他就是有点高兴。然后听见他问“还说了什么”敢情黛茜来这里，不仅仅要当奇异博士的借口，还要当传声筒。一袋小饼干可不够做报酬。“你怎么不自己来问我”克里斯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史蒂芬于是不再看黛茜，用他那双能窥破人遥远未来的眼，默默瞧着克里斯汀。克里斯汀也看他，唇边渐渐滑出笑意来。片刻，史蒂芬的手放下，遮住了洗完手要找手帕擦的黛茜的眼睛。小雏菊斯塔克在别人家的洗手间里迷失了人生的方向，顺便还给喂了一嘴的狗粮。震惊奇异博士居然对四岁幼儿做出这种事。史蒂芬到底没有找错人，从克里斯汀的家出来，他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托帕尔默医生的福，黛茜还吃惊地从他脸上看见一点儿难以遮掩的温柔。当然，是对着帕尔默医生才有。史蒂芬按照约定，把黛茜平平安安地带回了斯塔克家。他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自己也感觉这次上门得突兀，黛茜无意之中又帮了好些忙，一袋小饼干恐怕不够，于是在把团子交回给托尼的时候，多说了一句“如果你们想，我可以能支付得起的一点报酬。”他随即想到自己扁扁的钱包，补充一句“金钱除外。”奇异博士很快就后悔了。人有时候，就得管住自己的嘴，关键时候得迈得开腿，事情办完加紧逃离。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边给剥削劳动力的董事长烤土豆，一边还要放下大魔法师的尊严，给他们表演一点小小的法术。小黄人也出来凑热闹。斯塔克一家在别墅前的空气上，吹着深秋的金黄的风，捧着烫得飘香的金黄的烤土豆，低头呼呼吹气，心满意足地咬一口，再抬头看史蒂芬用魔法天女散花。奇异博士恐怕再也不会来斯塔克家了。等魔法表演完，史蒂芬受邀，跟托尼坐下来一块儿吃烤土豆。黛茜敞开肚皮吃了两个，要不是在克里斯汀家里吃了很多饼干，还能再吃半个，这会儿满足地抚摸肚子，跟笨笨玩游戏去了。骄傲的至尊法师原本不肯坐下，但他的斗篷想要坐，于是拖着他过来。等热饮一喝土豆一吃，史蒂芬就暂时不要起来了。“你要是经常有今天这样的表现，也不会给人留下负面的刻板印象。”托尼对史蒂芬道。“我不在乎。”史蒂芬道。他看一眼托尼“怎么你对我的印象很负面吗”“你不会想听我的评价的。”托尼道，“你的魔术很好看。”“那是魔法。”史蒂芬环顾四周，到处是奔跑打闹的小黄人“你家里很热闹。”“还好。”托尼道，“我习惯了。”史蒂芬低头吃一口烤土豆。“我也有我的热闹。”他道。“这样不是很好吗，至尊法师”托尼问。他伸胳膊过来，拿着易拉罐饮料，对史蒂芬一抬手。史蒂芬瞧他一会儿，也拿起饮料，跟他一碰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