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沟人首先确信,山外人破坏了人魈协议。山魈们一定会在玉皇大帝的许可下,活吃了山外人。可是出乎意料,山外人不但一个没被山魈吃掉,便是山魈的踪影,也没人。渐渐地,野人沟人确信了,山魈没了。野人沟觉得这事儿蹊跷,相互间议论着这件蹊跷事。最后,终于想出了结论:玉皇大帝见山外人不顾一切地涌向野人沟,不愿意人魈冲突的惨剧发生,便将山魈迁徙到仙界或者鬼界去了。山外人确信了长者的话:山魈们去了仙界,或者鬼界,野人沟的山魈似乎一夜之间皆神秘失踪了……

    野人沟所有人家,不再茫然,都先后弄根竹子,挑起一面杏黄酒旗,拿出自家酿的香醇苞谷酒或者红高粱酒,做了酒家。一些胆大的野人沟人,索性去了山魈沟,开酒家旅馆去了。那些去山魈沟开酒家的野人沟人,回野人沟时说:“那山魈沟,看不到半根山魈毛,那里的景色,像传说的仙界一样奇异好看,怪不得山外人都往那儿窜。”冬生家挑出的那面酒旗,中间一个偌大的“酒”字,“冬生酒家”四个字围在四周。

    冬生家屋前土坪里,两张八仙桌,堂屋两张八仙桌。每张桌旁,坐着一到三个山外游客不等。冬生爹坐在土坪里一张八仙桌边,冬生娘坐在堂屋的一张八仙桌边,正应客人邀,说着传说中的山魈:山魈曾经是有过的,山魈肯定是吃人的。说,只是十多年了,再没人见过山魈,山魈肯定是被玉皇大帝派到别处去了。冬生爹说:“玉皇大帝告诉我们这里年龄最大的老人,说是人界的人太多,挤不下了,山魈们被派到仙界或是鬼界去了。就像城里人太多,人挤人车挤车;挤得大家都透不过气来,这不,你们不就来我们这透气。”冬生爹回忆了当年野人沟那个老人,代表人类与山魈签下了人魈协议的事儿。山外人听相声般听完冬生爹关于山魈的故事,吃饱了,离开后,一个个笑着说:野人沟的人,真是蠢到家了,牛皮也吹得不像;尤其是冬生爹,将那老人说成皇帝:代表人类和山魈签协议,呵呵,联合国秘书长也不敢吹这种牛皮,也不知道那老人是谁给他的权力。冬生爹娘望着食客背影,笑着山外人:山外人穿得光鲜,一个个脸若桃花,看上去该聪明伶俐,却狗屁都不懂,人魈协议也得问上七八遍,再复杂点儿的事,岂不要问上百遍?两个笑着笑着,笑容却僵在了脸上,都望着停车坪里那个背着行囊的披一路风尘的男青年,眼睛也不眨。那个男青年直往他们家走来。那个男青年,是他们的儿子冬生。

    第二天,冬生花了近四个小时,爬上了冬生家屋后欲高耸入云的山巅。冬生爹要冬生去山魈沟看看,哪儿适合开酒家。冬生爹说,在山魈沟开酒家,比在野人沟开酒家,赚头要大出许多。说,野人沟的谁,在山魈沟那边做了几个月,家里己议着要拆掉旧式吊脚木楼砌火砖大瓦屋了。冬生爹说,冬生找好了开酒家的地方,他们家就去山魈沟开酒家。满山参天古树,强烈的太阳光无法透进来,更没法儿透过森林看到山魈沟内风景。游人嬉笑声、喘气声从森林中传过来。冬生跟着前面的人,在森林中走,有如盲人扶着引路人的肩走着。森林里四处沁着丝丝清爽凉气。爬山时冒出的浑身臭汗,均不见了。地上除人们踏出的蜿蜒小径延伸向丛林云海深处,四处可见堆集的树叶。每隔几米,县政府禁止吸烟、乱扔白色垃圾之类的警示牌便赫然在目。大约下了一个小时山,从前方传来淙淙作响的流水声,传来前面人的惊乎观止的赞叹声。冬生走出了森林。

    山魈沟的天气,与那山那边的野人沟可谓是两个模样。山那边,炽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天上没有一丝云,空气里飘忽着一股股热浪;山这边的近处,浮云纷飞,薄雾缭绕,太阳在浮云和薄雾中朦胧地穿梭,风呼呼地叫,使冬生敞开的衬衣有如飘舞的旗帜,竟然如此凉爽。极目远处,在近地平线的天空,却又是湛蓝一片。

    冬生的前方陡地开阔起来。大地仿佛是一整块起伏不平的巨石,向四周伸展开去,伸展至遥远前方,在湛蓝天空之下,巨石忽地长成一座高且宽的石山。那座石山中央,是从上至下狂泻的瀑布。如战鼓的隆隆声,随着一阵阵从瀑布的方向送过来的风响着。瀑布前面,四溅水花所产生的水雾中,横一条彩虹挂在石壁上,几株松树顽强地从石壁上的石缝中,傲然挺立。从飞泻的瀑布处,缓缓流出两条小河。一条在冬生正前方,弯弯曲曲,载着朦胧阳光的光辉和变幻的流云,在这块奇大石板上,如镜地流到冬生眼前;另一条则在冬生右手边,成为这块奇大石块和茂密森林的分界。然后,也缓缓地流到冬生身边,与另一条小河汇集一起,向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流去。在石块与森林分界的小河那边,有一片肥美的青草,青草上开着不知名的细碎或白或红或蓝的花朵儿。十多只梅花鹿或悠然吃着青草,或怡然自得地散步;一大群白鹤沿着小河,或引吭高歌,或低头觅食,或交颈嬉戏。巨石延伸至左侧的遥远的前方,则是形态各异的石山。那些石山的头部,大都伸至浮云上了。当浮云被风刮得四散的时刻,冬生和游人们惊异于造化的神工鬼斧。那些石山,或如直冲蓝天,要将天捅个窟窿的石柱;或如期待征夫归来,双手拭泪的怨妇;或如持枪站哨,警惕敌人来袭的士兵;或如饿了几天,下山觅食的猛虎;或如昂首咆哮,告诉天地,它是百兽之王的狮子;或如季节变换,欲南飞衡阳的大雁;或如憨态可掬、旁若无人的熊猫;或如蹒跚步履、最耐严寒的企鹅……这些深得“不似则欺世,太似则媚俗”的艺术真谛的形象置身于山魈沟,使山魈沟成了天帝创造的这个世界的所有动物的石像馆。这些形象的旁边和身上,大都有几株顽强苍遒的松树,在太阳下寂寞无主,也无需主地挺拔于绝壁之上……

    冬生沿着前方流过来的小河走着。小河如此清澈,极小的鱼,旁若无人、怡然自得地在有着美丽纹路的石板上游。小河两边,无数条一尘不染的小溪,在巨大石板上淙淙铮铮地响,大自然的琴弦韵律大约只有柳永的词,经过最美歌女的香唇唱出来,才可以与之媲美。一个十七八岁女孩,**着肤色颇黑的能啃大山石子的双脚,从冬生身边的小河的浅水滩跑过去,紧接着一个大她至少十岁的男青年,又踏着小河,从冬生身边跑过去。女孩披一头黑亮长发,着一条红色连衣裙,发出银铃般笑声;黑亮长发和红色连衣裙,如两面夺目旗帜,迎着风,在空中舞着。她后面的男青年将白色衬衣敞开,开心爽朗地笑,追着他前面女孩。冬生不远处那只白色的水鸟“扑”地一展双翅,从河心惊起飞向远处,蓝艳艳的双翅似乎盈满了阳光;他们跑过的地方,游人都驻足看着他们,仿佛中,山魈沟随着他们的笑声,随着他们溅起的水花,活泼起来,山魈沟也和着他们的笑声笑着。许多游人如醉如痴地望着四周景色,更多的则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忙着留影。许多人将鞋袜脱了,沿着小河走。所有人的脸,都挂着内心深处溢出的欢乐和轻松。这种欢乐和轻松感染了山魈沟,使古老的山魈沟显得如此年轻。冬生也被感染了。他弯下腰去,双手捧着清凉的小河水洗了脸,也将鞋袜脱了,在小河边走着。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欢欣,怂恿着冬生,鼓舞着冬生,冬生沿着这条小河,如刚才的女孩和男青年跑了起来。冬生边跑边将衬衣脱下来,在空中挥着。冬生挥着挥着,脑子里又满是那个额头上有着虫子似伤疤的山魈了。冬生停了下来,对着那边的森林,手握着喇叭状,大叫着“喔呵”“喔呵”“喔呵”。冬生确信,那只额头上有着虫子似的山魈,一定在森林内的某个地方,说不准还正在看着在小河里兴高采烈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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