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苏妗的目光挪动到他的身上,李珩之修长白净的手指在几罐黄酒上头敲了敲。“估摸着这几罐黄酒用不了几日,若是夫人有意合作,不妨相商?”

    这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更何况,还是个瞧来人傻钱多的主儿。

    苏妗心里头虽说如此调侃,但到底,不会如此容易便以为这李珩之乃是个傻的,下颌微抬,瞧着李珩之。“那么?”

    李珩之当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平日里头旁的几家供酿酒液,价钱有高有低,多是瞧品质与醇香。”

    李珩之击打瓦罐的手指微微一顿。“但这黄酒瞧来甚是新奇,我又与夫人相谈甚欢,也不好占夫人的便宜不是?”

    “每隔三日,夫人便送一趟,我一月结给夫人一两白银如何?只是。”李珩之笑的时候,颊边的酒窝总是若隐若现的,再加上他习惯性眯着的双眸,总给人他在算计着些什么的感觉。“生意人嘛,难免贪心上些,这黄酒值当几何想来夫人心中也算是有数,故而还望夫人也给出些诚意来,只供我醉仙楼一家如何?”

    李珩之这话说至一半,苏妗便已然明白了他乃是个什么意思,正如他所言,他开出这个价钱已然是完完全全在卖自己的面子了,这一月月入一两银子,给她便同于双手奉上,虽说是小钱,但也能瞧出这李珩之的心诚。

    “只是,少东家的同我合作,便不怕徐掌柜不满?”

    李珩之微微一愣,一双潋滟的狐狸眼里头涌上笑意,瞅了苏妗两眼,竟是不住大笑出声道。“夫人倒是幽默。”

    可不是?他与徐掌柜又并非是初入商场之人,商人牟利,不过互取所需罢了。

    笑罢,李珩之起身,对着苏妗正儿八经的行了个礼,虽说话中尚有几分调侃,但因有徐掌柜那恶心事故在前,他这举措反倒是驳得了苏妗的几分好感。

    “容在下再次于夫人介绍一番,在下姓李,木子李,单名焕,字珩之,夫人日后便唤我珩之便可。”李珩之的目光在苏妗的身上过了一圈后。“自然,珩之虚长夫人几岁,夫人日后唤我珩之哥哥也是可以的。”

    “至于夫人年纪轻轻。”李珩之说罢,目光在苏妗未曾盘起来的发髻上过了一圈。“日后还有不少合作机会,唤夫人未免太过见外不是?”

    眼见李珩之笑的见牙不见眼,苏妗眉梢漾出淡薄笑来,起身大大方方给李珩之回了个礼。“我姓苏,在家排行老三,若是李公子不弃,便唤我叫苏三便是。”

    她今儿个上这酒楼里头,自然是打听好了仁善堂药酒在这平新镇上专供醉仙楼,再者现下跟纪猎户他们分了家,坐吃山空可不是苏妗的性子,故而带着几瓶黄酒当做敲门砖,未曾想,略加试探下。

    那仁善堂的徐掌柜还是那般刚愎自负,贪心有余能力却是不足,这般的小人若是拿捏住了痛处,是个好下属,却万万不会是好的合作伙伴。

    不过好在,这一趟也不算是白走,虽说没能够与徐掌柜谈下,但也算是平白捡了个李珩之,这李珩之年纪不大,看待事情的目光狠辣而犀利。

    她先前的那一句试探也多带着警点之意,李珩之能够在敏锐察觉出她与徐掌柜之间,谁更加值得合作后,便手段干脆利落的抛了徐掌柜,这般快准狠的手段,难免他日后有利所图,她也会成为第二个徐掌柜。

    不过,商人图利天经地义。

    这李珩之比徐掌柜眼光好,甚至都自降身份,愿以平辈交之,那她何乐不为?

    “苏三?”这两个字在李珩之唇齿之间含混流转,带着几分说不上的靡丽,他那双潋滟的狐狸眼不住的在苏妗的身上转过。“若是苏姑娘不肯以真名相交,那珩之甚为伤心。”

    说罢,李珩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捂着胸口瞧来委屈极了。

    这话倒是当真冤枉苏妗了,这具身子本就没有大名,总不能让李珩之唤她的乳名吧?而她苏妗的本名,却也是万万用不得的,虽说这平新镇隔着京都千里迢迢,但到底,苏家嫡长女苏妗美名在外。

    苏妗这个名字未免招摇了些,苏妗思忖之间,目光陡然落到那地上放置的背篓上,瞳孔微微一缩,话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曲儿。”

    “对,苏曲儿。”

    “曲儿?”李珩之的目光顺着苏妗望过去,瞧见那背篓里头搁置着两个不知装着什么的瓦罐,扬唇笑道。“苏曲儿,倒是个好名字。”

    苏妗漂浮的目光落在那两罐红曲酒上头,有一瞬间,眸底的神色十分复杂难辨,她呼吸有一瞬间的一乱,轻轻闭了闭眼,敛尽眸底的全部神色,既然已然离那明谋暗斗的那些纷争甚远。

    那她合该安安稳稳在这偏远小镇过些平淡日子。

    “不知这另外两坛里头到底是些什么?”在苏妗沉默之间,李珩之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色,虽说她控制的极好,但是还是被李珩之敏感的察觉出了些什么,他眸光闪烁,笑问道。

    再睁开眼,苏妗的情绪已然得到了极好的舒缓,她抬眸瞧向李珩之,面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别样情绪。“公子倒是当真鼻子尖。”

    “过奖过奖。”李珩之可未曾从苏妗这话里头听出半点夸赞,但他到底是个脸皮厚的人物。“在下只是瞧着小曲儿你足智多谋,先是有了药酒之法,后又是酿了这黄酒,而后难免看到这瓦罐心痒难耐,不由心中揣测,这其中到底是何物。”

    “若是稀罕物件,小曲儿莫要藏私才好。”

    苏妗抬头深深的瞧了李珩之一眼,眼见鱼儿上了钩,她也不再拖沓,弯腰将瓦罐端到桌上,取了个干净杯盏,从里头倒出艳红如血的酒液来,浓烈的酒香登时于不大的包厢里头弥散开来。

    李珩之微微一怔,鼻尖微动,瞧着那银质杯中,艳红如火美艳醇香的酒液,竟是一时有些失神。

    “这乃是?”

    “红曲酒。”

    “红曲”李珩之面上的失神极快便被他收拾干净,他端起酒盏,轻轻啜了一口,入口香甜,爽柔,含在口中香气扑鼻带着股独特的酒香。

    “少东家先前不是忧思这药酒不善于女子饮用吗?”苏妗微微一笑,而后开口道。“这红曲酒,有消食活血,健脾燥胃功效,治女子血气痛,及产后恶血不尽是最好不过,再者它药性温良,男女皆可饮用。”

    这红曲酒在她十八岁的时候,方才酿造出来,因着丹曲产量本就不多,底下人为了讨楚世子欢心,便将红曲酒送给楚世子,而楚世子那时对她尚有几分新鲜感,抬手便赏给了她,她瞧着这酒颜色瑰丽瞧来喜爱,再加上闲来无事。

    便四处搜寻这酿酒的法子,最后从古方里头得知了如何酿这红曲酒最为至关重要的丹曲,她当初命下面的人酿酒之时还不觉着什么,现下换了她自己来,方才知晓酿这几瓶红曲酒,乃是何等的耗费心力。

    而现下满打满算,现下尚且在京都之中的苏家大小姐不过是十四岁左右的年纪,距离这红曲酒出世还有四年时间。

    李珩之似笑非笑的盯着苏妗,这红曲酒一拿出,等同于他先前那五十两白银等同于送给了苏妗,只是这个亏,他也唯有咽下了。

    毕竟,乃是他自己沉不住气,将银子白白送人,苏妗从头至尾不曾开口。

    李珩之再仔细一琢磨,感情先前不论是法子,还是黄酒,都不过是铺垫而已,苏妗摆的这一出乃是个鸿门宴?

    倒是有意思的紧。

    李珩之唇角一勾,眸光盯着苏妗手中的那一坛子红曲酒。“这红曲酒,也是属于药酒?”

    苏妗未曾想到李珩之如此敏锐,点了点头道。“却是如此。”

    “不知小曲儿处,有多少这般的红曲酒?”既然已经在苏妗处吃了不少亏,那么李珩之想着也不怕再吃些苦头,全当买个教训,谁让他先前轻敌了?小曲儿这张稚嫩的面庞也着实太有迷惑性了。

    “这红曲酒酿法繁复,这两坛子已然耗费了我半月心血,我想少东家是个大方的,想必是不会让我吃亏不是?”前头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苏妗并未放在心上。

    只要李珩之是个明白人,自然是知晓这乃是个财路。

    毕竟这药酒仁善堂可以酿,和善堂也可酿,像是徐掌柜说的,凡是懂些医理的,都可酿出来,而这红曲酒现下独此一家,只要她死死捏着这个法子,所有都是跑不开的。

    这话半真半假,由不得李珩之不信,可他瞧着苏妗也知晓,她这么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抬高价钱罢了。

    这个也着实在李珩之的意料之中,他略作沉吟,瞧了眼那桌上搁置着的红曲酒。“十两。”

    在苏妗的瞩目之下,李珩之笑眯眯的又从怀中取出个明晃晃的银元宝推到苏妗面前。

    苏妗觉着这个场景莫名有些眼熟。

    “这十两便当是这红曲酒的定金。”李珩之爽快的开口道。“都道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这红曲酒难酿,那一坛我便算给小曲儿你五两银钱如何?只是在下又有个不情之请。”

    “老规矩,这红曲酒,便劳烦小曲儿只供我这醉仙楼一家了。”

    李珩之给的价钱也算是公道,苏妗眸底带着几分淡笑。“少东家如此爽快,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到尾音,两人相视而笑,那模样姿态,竟是活脱脱像是两只大小狐狸似得。<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rc="/laba/tg.js"></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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