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远越想越心惊。

    随意篡改他人的记忆,这是何等惊天的秘术!

    人若是被记忆蒙蔽欺骗,少不得要做出许多违背本心的事情来。

    转念一想,就算真有这样的秘术,恐怕也是限制颇多。

    她定了定神,咽下口中已探明无碍的丹丸,细声细气对琳琅君说:“多谢琳琅了。我有些困倦,想要先歇一歇。”

    当务之急是打发走琳琅君,查一查身上有没有丢东西。尤其是……令诸天的册子。御凌霄那货显然精神状态不大正常,能好好说话的他,倒是比平日可疑百倍,叫兰不远着实不放心。

    琳琅君言笑晏晏:“我守着你。你只管安心睡。”

    兰不远心中焦急,当着他的面又不好释放神识,只能恨恨地卷了锦被,面朝着里发起呆来。

    琳琅君勾了勾唇角,轻轻地哼起了小曲。虽是安眠的调子,那词儿却尽是相思缠绵,双宿双飞,叫兰不远好不焦躁!

    平心而论,琳琅君的音色是极醇厚动人的,他乐感极佳,每一个节拍都能精准地击打在兰不远心头的软肉上。只可惜此刻她心中并无半点风花雪月,闭上眼,一片血色之中,令诸天的身影浮浮沉沉。

    他死了吗?

    已经死了吗?

    ……

    令诸天被带到一处广大的殿堂。以他的目力,向上以及向四周望时,只能望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但沉沉的压迫感以及华美的黑色地砖告诉他,此地是一间巨殿。

    他看到了一把剑。一把赤色的剑,插在巨大的黑色銮座边上。这把剑和赤宵并不像,但斜插的角度却让他感觉十分眼熟。

    一个容色绝艳的男人以手支额,倚在右边椅背上。

    男人的脚下渗出丝丝缕缕黑气,这些黑色如水一般流淌,漫过光滑的黑色石质地面,涌向远远望去只有蚕豆大小的殿门。

    左边的白阎君叹了口气:“为了你的小女朋友,君上失去一半修为,已破了‘临界点’,幽冥气只散不聚了。”

    右边那个道:“我再扔些鬼物到天道宗去——这些脏东西,它们也配得到幽冥气!”

    左边的忍不住捂着舌头笑了起来:“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日益见涨了,当初养着它们,不就是为了春天播下一粒幽冥气,秋天收获很多幽冥气嘛!罢了,我知道你曾经那个女人还在兰不远手上,你要去救她——你速去速回。”

    令诸天没有理会这两只鬼。他四下看罢,便大步地走向銮座。

    銮座后方绕出一头满身疤痕的豹子,它紧紧盯住这位不速之客,上唇微微呲起。令诸天丝毫不惧,只定定地望着它,很快,它的眼睛里覆上了迷茫,终于盘起腿坐在一边,歪着脑袋不动了。

    令诸天很快就走到无道身前。

    “冥君。”

    无道缓缓睁开眼,睁到一半时,冷笑着眯起眼睛望向下方,道:“自作主张。”

    底下那位白阎君自然是晓得自家君上的性子,怪笑着叫一声:“恭贺君上成功渡劫!”然后便匆匆离去,免得叫无道觉得没了面子。

    “我是谁,来自何处,去向何方?”令诸天问,“这是你的问心劫,还是我的问心劫?”

    “是你的。”无道漫不经心,“本君从不迷惘。”

    他垂了垂摄人的星眸,左手拂过眼下血泪,又问:“见过她了?可曾再续前缘?”

    令诸天笑了笑,不客气地坐在他的身旁,淡然道:“那些事便留给你去做罢,从前你做得很好,想必今后也不会叫我失望。”

    无道冷笑起来:“好两个长舌鬼!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事。不过你要失望了,本君做那些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原因。心魂?笑话,本君根本无心无魂,何来心魂!”

    令诸天挑眉看他。

    无道绝色的面容上有些隐怒:“你只是被本君剥离丢弃的心魔而已!既有本事逃了八百年,何苦又落到了孟仲的手上!”

    令诸天眉头大皱:“外面发生什么事,你竟一无所知。你这御下之道实在是叫人没眼看。我并非逃了八百年,而是被那金妃困于魂盏之中,不得脱身。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当年小骗子被押到阵前时,已受过惨无人道的酷刑,正是那金妃做的。”

    无道瞳孔一缩,旋即脸上绽开了笑容,凉薄地说道:“与本君何干。”

    令诸天的视线紧紧锁住无道眼底深藏的杀意,心中泛起些安心和苦涩交织的情愫。

    “我和兰不远已经报过仇了。既然与你无关,想必你也不会介意。”令诸天笑道,“那么,我要如何到你身体中去?”

    无道嘴角狠狠一抽,闭了闭眼方道:“有什么心愿未了?”

    令诸天懒懒倚着銮椅,淡笑着说:“你我的心愿,难道不是一致么。”

    无道冷笑道:“你会知道一致不一致的。”

    他抬了抬手,满殿幽冥气回涌而来,毫不留情地侵入令诸天体内,不过眨眼之间,这具**凡胎便化为几缕烟尘,一道淡金色的微光裹在幽冥气之中,缓缓沁入无道眼下的血泪。

    那血泪迅速风干,然后化为粉尘,划过男子完美无暇的侧脸,飘落到风中。

    他闭着眼,唇角缓缓浮起半个笑。

    ……

    琳琅君的歌声忽然停住了。

    “叮咚——叮咚——”清脆的铃声响起来,旋即,有人捏住了它们,小心翼翼地说道,“没吵着人吧?”

    说话的人似乎吐了吐舌头,话音落时,卷了一声轻轻的“啵”音。

    “宗主。”琳琅君低声道,“她已经睡下了。”

    女童略有些稚嫩的声音笑吟吟地说道:“琳琅君,我说你怎么把道侣都给散了,原来动了真情哪?啧,只不知人家陈鱼愿意不愿意跟你了!”

    “宗主莫要取笑我了!”琳琅君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牙疼,“到外边说话吧!”

    “我来看陈鱼的,又不是来说话的。”宗主老神在在,“你有事忙,自去。我待一会儿便走。”

    兰不远眉开眼笑,心想,‘宗主真是个好人。定也看不惯这琳琅君狂风浪蝶的作派了。’

    宗主发了话,琳琅君也不好死皮赖脸留下来,对兰不远说的那一套鬼话在宗主面前自然也派不上用场。他无奈地起身作个揖,告辞离去。

    琳琅君前脚方走,宗主一句话便将假寐的兰不远惊得跳了起来。

    “兰不远,别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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