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彬的葬礼在天君宫中办得热闹。

    文成头裹白布瞄着灵桌后摆放的铁刀木棺材,苏青扶着棺椁哭天抹泪,令人垂怜,祖父虽然也看得出伤心,但帝君在旁他也不敢安抚,特赦上天的南海水君双目赤红,从上九重天到今天已过了好几日时光,也不知道这老龙王是怎么做到的,亲生子被诛,竟然能忍着不掉一滴眼泪。

    华彬的遗体被运回宫的时候,祖父就哭过一回,他当时拉着帝君的手,一直喃喃念着询问帝君,问他为什么会闹到今天的地步,他父君为什么就不看在华彬是他后嗣手下留情?

    文成永远忘不了帝君当时的表情,帝君第一次打量着拉他手痛哭流涕的祖父,眼中毫无温情。

    “轩儿如今还不自省?”帝君当时道,“你不该问责你父,而应该问问这躺在棺材中的孽障,蚩尤再起是危难之际,他怎么就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和青丘结梁子?也是你父君睿智让这孽障当场伏诛,不然狐帝问责连坐,你,龙族,天族都逃不了干系,届时我为青丘颜面,必然要同玉皇大帝将此事追究到底,到时何止是这孽障,恐怕你的宠妃也要拖上刑场五雷轰顶了!”

    祖父被训了一通,也不敢再哭了,只是在华彬丧事偶尔偷偷摸把眼泪,被儿子南海水君搀扶着,瞬间像是老了千岁。

    文成本想当日就回洞庭湖水君府,华彬虽死,祖父天君仍对苏青垂爱有加,甚至有变本加厉的倾向,想来也是好笑,这诺大的天君宫里祖母铁杉明明才是祖父的结发夫人,祖父年轻时也和她举案齐眉恩爱有加,怎么祖母老了老了,却唯唯诺诺,在这诺大的天君宫里活得还不如个填房妾?

    祖父垂爱苏青后,祖母就时常感慨世事多变人事无常,其实华彬也知道,不是世事变了也并非人事无常,而是祖父天君的心变了,变心的男人有时候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更糟糕的是这个男人还身居高位,掌管天族龙族。

    这宫里让他觉得压抑,文成呆在这里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的洞庭湖水君府,虽然朴素却逍遥自在,他也时常会想到当日受祖父口谕去降雨的南郊应龙神殿,父祖那里也很舒服,尤其是比宫殿本身大出许多的庭院和溪。听说当年父祖封殿南郊,帝君嘱咐了九重天最有名的能工巧匠前去修筑神殿,工匠们早绘好图,拿给父祖看,父祖却将那几处偏殿全都划掉了,只留了一处寝宫和主殿,剩下的全部修建成庭院。

    工匠们从没见过哪个神君如此作为,又不敢违逆,当即修书一封连夜托人带给帝君问询帝君意思,帝君了解缘由却笑得无奈,伺候的天官问他笑什么,帝君当时说:“黄龙跟着我这么些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他的秉性却一点儿都没变,世人都以为应龙神君滥情,欠的桃花债三生三世都偿还不清,孰知这黄龙是真英雄,伟丈夫,只是可惜……情路不顺呐……”

    余下的话,帝君没有说下去,天官转述帝君当时的表情很奇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文成也不敢随意揣测帝君的意思,无论是父祖还是帝君,辈分年纪都比他大许多许多,他们所见过的场面,他们的经历根本不是他这样的后辈可以揣测的。

    这宫里祖母虽然唯唯诺诺,却活得分外明白,她知道自己年老色衰,当下在天君心里眼里地位自是不比风华正茂的苏青,华彬死后,苏青闹过几次,闹得最凶的一次还去祖母屋里问责,指着文成的鼻子大声呵诉她为什么会教养出这样的孙子,文成当时不发一言站在祖母床畔,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他心里有股气翻腾得厉害,盯着苏青白皙的脖子,无数次幻想将匕首从那里插进去。

    刀锋露出的瞬间,母妃挡在他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隔着他和苏青,父君边开口同苏娘娘赔罪,边用手掐着他的手腕子强迫他将匕首收回去,文成的手握着匕首的把手,又紧了紧,侧头用余光瞄了眼躺在床上的

    祖母,祖母只要一个眼神,他就可以不顾阻拦杀了苏青,杀了这个祸乱天君后宫的祸害。

    祖母轻轻摇了下头,文成无奈,又将匕首收回去。

    “孙儿年轻,太冲动了……”苏青走后,祖母将他拉到床侧坐下,语重心长道,“你又不是你父祖,逞什么能耐,苏青过来苛责,缘由无非有二,一是你当初撞见华彬那孽障毒害青丘两位殿下,将这件事情捅了出去。二是当日在轩辕神殿前,你站在父君寒少宇的阵营中,华彬死时也没有看在同胞兄弟面上替他讨情……她一口气咽不下才过来闹,但归根结底是华彬那孽障有错在先自食恶果,她闹她的闹一阵也就回去了,她话说的难听,当听不见就好。孙儿要是一刀把苏青那贱人杀了,这就是大错特错了……”

    “孙儿咽不下这口气!”

    祖母这番话让文成觉得窝囊,祖父虽是响彻四海名冠八荒的应龙神君的独子,却对四海八荒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年轻时是托帝君的面儿四海八荒的神族才拿他当根葱,后来也是因为娶了祖母,有祖母父亲老龙王及整个龙族支持,才坐上天君的位置建立天族。而时过境迁老龙王殁了,祖父狼心狗肺移情别恋就罢了,还独宠苏青不明是非,如今祖母病重,苏青欺压到祖母头上,他也不闻不问,而祖母也不争,还在此开导他不要同苏贱人一般见识!

    祖母叹了口气,“我已是半边身子埋入黄土的人,你父君早年因婚事违逆父命,已遭你祖父不待见,咱家所有期望就只能寄托在你们几兄弟身上。我活着还好些,你祖父惦念夫妻之情,总会给我留几分脸面,若我不在了,你这样冲动的性子,不是要将你自己,你的兄弟,你父君母妃一同害死?文成你要知道,龙族当年是我父亲统辖,所以我父在世时,你祖父才兢兢业业发奋上进,从来不敢充填后宫有负于我,如今我父早就殁了,我那四个担任四海水君职务的兄弟也被你祖父以各种缘由或是贬庶或是罢免,龙族不比当年,我的身份也不比当初,我这一撒手,你再这样冲动,咱家迟早要被赶尽杀绝!”

    文成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咚”地一声跪下泪流满面,那天在祖母房中他哭得伤情,即是感慨时运不济,又替祖母父母伤怀。

    “孙儿知错了……”文成哭道,“孙儿以后三思后行,见到苏娘娘就绕着走……”

    祖母看他哭得伤情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怪你。”她道,“是我当年看走眼,你祖父年轻时星眉朗目风度翩翩,看着确实有几分应龙神君风采,从我又是听我父君讲述应龙神君诛蚩尤杀夸父的故事长大,对神君品性颇为敬佩……得知你祖父是应龙神君独子,想着虎父无犬子,没仔细思量就嫁了,新婚当日婚房中闲谈,听你祖父谈起他那薄情抛弃亲子的父君,还替你祖父鸣不平,没想到……终归还是年少无知……”

    祖母话音未落流下两行眼泪,父君在旁劝着,母妃动情也陪着流泪,文成从地上起来,坐到床畔伸手为祖母拭干眼泪,他是希望祖母再多活些日子,但医官上回来诊治已经说过,祖母病由心生,积怨成疾多年,这病不是药物针灸或者仙法就能治得好的……

    医官话说的含蓄,可文成却听明白了,祖母常年在这天君宫里,身居高位也没有下人故意找茬惹她不快,所谓积怨,自然病根就在祖父和苏娘娘身上,祖父始乱终弃在先,苏娘娘恃宠而骄在后,如今看来,这病无药可治无医可医,祖母油尽灯枯,迟早会仙游,而她一旦撒手,父君的太子之位也算坐到头了……

    “祖母不能走!”文成哭道,“祖母若是走了,祖父一定听信苏娘娘的话罢黜父君太子之位,到时咱家就真的走到头了……”

    “那也不会……”祖母看他哭却笑了,“你不是和你父祖有些交情?那老不死敢动你父君,你就去找你父祖,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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