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城,人间繁华之地,中有一篾竹巷,更是人烟繁盛,货殖流淌。

    家家户户都是前门开店,后屋住宅,从巷口望去,店旗招展,数不胜数,游人如织,店铺如林。

    初春时节,正值日上三竿,一家香烛店门前,却有人骂街。

    “我与你这惫懒的杀才,日日干活不见手脚勤快,一只鸡一餐倒能吃掉半只,养你何用!”

    “你父母早亡,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不指望你能帮衬一二,倒要把我家的家底吃空!”

    骂人的是个衣着黄色绸缎的妇人,头戴着金钗,高颧骨,尖下巴,颐指气使之间,金钗还微微晃动,口沫横飞,得意洋洋。

    被骂的就是她前面低着头的小厮,身着布衣,矮小壮实。

    妇人骂了许久,路人纷纷驻足侧目,连旁边的邻居看不下去了,隔壁的裘老丈高声叫道:

    “许二婶,体面些!领着小六进去骂!都是街坊邻居,不要害我们做不成生意!”

    许二婶这才悻悻然,手指着小六说道:

    “看在裘老爷的面子上,今天饶了你,还不快点进去干活!”

    许小六一边低着头走进店里,一边偷偷抹着眼泪。

    香烛店斜对面,是一家“运来酒楼”,二楼临窗处摆着一桌,桌边坐着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正目光炯炯的看着此处。

    少的是个女童,白面粉嫩,梳着两条小辫,晃来晃去,煞是可爱,她扑哧一笑,转头对老人说:

    “这男的真是没用,被人骂了这么久,只会掉眼泪,连句嘴都不敢还,比大户人家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都不如!”

    老人一身青衣,脸庞瘦削,他听了少女的言语,莞儿一笑道:

    “平民百姓家,生计艰难,不得不斤斤计较。况且你没听清吗,那少年只是许家的侄儿,在许家养大而已,又不是亲生父母,亲情更是单薄。要是那男孩被赶出家门,难免做个乞丐,风餐露宿,不定哪天就死在街头。他如何敢顶撞他的婶婶!”

    女童嘴巴一扁,道:“没劲!还以为有一出好戏看呢!”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并不理她,低头缀着茶碗,吹起热茶里的茶叶。

    女童百无聊赖,左转右转,又忍不住说道:

    “爷爷,你说那白某就在城中,我们都逛了几天了,怎么还不见他的踪迹!会不会他已经偷偷出城了?”

    说起“白某”,青衣老人脸色肃穆,摆摆手道:

    “你栾师伯、祝师伯他们都在城门日夜守着,若有消息,早就发烟火为号了,不用你在这瞎操心。走!你还是随我走街串巷去!那姓白的,说不定就在那条沟里窝着疗伤呢!”

    说罢,青衣老人起身,拿起旁边放着的一块白幡,就要下楼。

    女童嘟着嘴,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嘭!”

    不远处天空忽然蹿起一股红烟,在半空中爆开,发出一声巨响。

    青衣老人猛地转头,目光一凝,森然道:“在南门!快!怡儿,跟上!”

    老人往窗外一跃,竟落在对面街头木栏杆上,再一起一落,就到了另一处人家的院门上。他身上的青衣在下落时高高扬起,好似一只大蝙蝠一般。

    女童的身形稍比他慢,只是在墙头木栏上疾走,离老人稍远几步。两人在大街小巷上腾挪跳跃,惊起地面上一阵叫声。

    “快看,那是什么?”

    “莫非有强人敢白日入室行窃?”

    “嘘,不可大声,说不定是哪位侠士在捉妖除魔!”

    青衣老人跳跃间盯着南方的方向,见一处白影正倏忽而来,后面紧紧追着两个人影。他大喜,眼看要接近白影,忽然一个转折,白影又朝东边逃走。

    “着!”

    青衣老人急忙射出一枚绿光,那绿光快如闪电,从白影身边擦身而过,“哗啦啦”击破一处屋瓦,然后又飞转而上,回到青衣老人手上。

    此时后面两道人影已靠近老人,一人大叫道:“鹤兄小心,那白狐手上有青离子!栾兄已被它所害!”

    青衣老人心中一凛,青离子乃得道之人炼制,一发可炸得人四分五裂,魂魄飞散,十分凶险,不知这白狐妖从何处得来!

    这一想,这速度就不免慢了些,见白影正靠近女童,不由面上发急。

    女童正落在墙头奔跑,见白影正相对而来,她自恃法术高强,也不躲避,右手抽出宝剑,“咻”的朝白影头上砍去,左手一扬,一道白光朝白狐面门打去。

    那白狐腿脚短小,却行走如风,轻轻一跃就跳过女童头顶,躲过两处打击,然后在女童后脑处一抓,尖爪刺破头骨,鲜血马上就流出来。

    青衣老人见女童如木头般向院子坠去,大惊失色,追赶上去,也不管远去的白狐,跳到院子中,扶起女童一看,早已没了声息。

    青衣老人心内如焚,瞠目欲裂。这女童是他孙女,平日里十分宝贵,这次出来捉妖,是她纠缠不休,老人又看得她剑术精熟,几手法术也耍得不错,才放心带她出来。

    不想一个照面,就被白狐所害,骨肉心血,从此断绝。

    青衣老人放下女童尸首,纵身一跃,站在牌坊上观看,那白狐正引着后两人往西边而去。

    只是西门处也过来两人,打算包围白狐。白狐又一个挪移,径往南而来。

    “好个狡猾的狐狸,原来在引城门的守卫出来……”青衣老人喃喃自语。

    他急忙跳下牌坊,免得被白狐发现,瞅准白狐过来的位置,在大街上狂奔而过。

    兜兜转转,老人竟又回到了篾竹巷,眼见白影从上面飞跃而过,他弹出绿光,打个正着,绿光穿过白狐,溅起一串血珠。

    那白狐“吱”的一声,滚落在店铺后院中。

    老人直冲进香烛店,一掌打碎后门,进入院中。

    “欸你这人好生无礼……啊!有强盗啊!”坐在柜台后面的黄衣妇人尖叫道。

    后院中,青衣老人一眼见到白狐瘫倒在地,旁边躺着个矮壮少年,双目紧闭,筛子上的香烛倒了一地。

    老人手中忽出现一个鸟笼,朝地上的白狐一盖,就把它罩进笼子里。

    他见白狐毫无抵抗,又惊又喜,手抓起笼子,见白狐胸膛处破开一个口子,鲜血正汩汩外流,不由咬牙切齿道:“你这狐妖,死不足惜,竟敢害我子嗣,快说,《火龙琉璃真经》藏在哪?”

    白狐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老人正要继续逼问,忽然朝后一转,见店铺前又进来两人,一人笑呵呵道:“鹤兄莫急,等沈兄、丘兄到了,再问也不迟!”

    另一人接着道:“恭喜鹤兄擒得狐妖,此番捉妖,鹤兄当为首功!”

    青衣老人忽作悲戚状,“可怜我那孙女,竟被这狐妖害了……”

    那两人也叹气道:“鹤兄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赶紧找人搬运尸首,准备后事要紧。这狐妖不妨放到我们这里,鹤兄且去忙家中事。令孙女年纪轻轻,虽少年早夭,一身英勇肝胆,却可俯仰于天地,不愧是我玄门俊杰……”

    青衣老人拧着眉,越听越不对劲,暗想这两人竟如此无耻,还想借此推开他不成?

    当他是三岁娃娃!

    说话间,又进来两个同伙,众人见此处说话不便,于是一同出门,围着青衣老人,捡了女童尸首,又汇合两人,出了城门。

    …………

    城南三十里,白首峰,山腰。

    七人围坐一团,个个紧皱眉头,盯着中间草地上躺着的一只白狐。

    白狐毛色妖异,白光中银色闪烁,可是了无声息,已然死了很久。

    一矮胖中年忽然发声:

    “沧鹤兄,莫非你抓到狐妖时,它就已经这般了?”

    青衣老人,全沧鹤脸色不好看,冷然道:

    “刚才祝兄已说的明白,厉上师没听清楚吗?”

    另外一人,劲装背剑,双目细长,年约四十许,缓缓道:

    “鹤兄莫急,毕竟是你抓到的狐妖,又是你出手伤的它,祝云天、方知寒都在你后脚跟进去,说不定遗漏了什么细节,只有你知道,不妨再仔细想想,大家都再参详一下!”

    “不错,”矮胖中年应声说道,“我刚才已用搜魂寻魄之术查看白狐识海,空空荡荡,一点踪迹也无。死后魂飞魄散不致如此之快啊!”

    全沧鹤气得浑身发抖,什么“遗漏细节”!什么“不致如此之快”!分明指他先得了真经下落,再杀死了白狐,驱散了它的魂魄,想要独吞真经!

    他环顾其他四人,个个默然无声,想必都是这个念头,就算没这么想,也想让他吐些好处出来让大家分享。

    没想到,此次出来,不但没捞到好处不算,孙女死了,还要被这些人讹!

    全沧鹤深吸气,然后慢慢说道:

    “老夫进店不过倒杯茶时候,祝、方二人就进来,确实不曾遗漏什么细节,若有,祝方二人都看得见。至于狐妖魂魄,老夫不精通魂修之术,不敢多言!”

    说罢傲然面对众人。

    他自恃自身修炼的“诛妖刺”可保他全身而退,并不畏惧众人,只是那细目男子的剑术精益,十分的不好惹,便多解释了几句,希望他不要强出手。

    至于那姓厉的,不过会些捉鬼搬运、画符点金的术法,要不是不知从那弄来的宝贝铃铛,能乱人耳目,迷人心智,他才懒得理会呢!

    一时间,众人相对无言,场面竟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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