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在太医局,他才没好说出更过分的话,压下声音斥责云苓一声,拍拍身上的土就要走。

    “那是什么?”云苓看见他站起来的地上,不知什么东西洒了一片。

    她蹲下来瞧着,眼神突然一紧。

    那人听见,也回过身,看见地上的东西,立刻露出紧张的表情。

    他连忙跑回来,双脚踩在那些东西上面,用脚踩碾着,“连土都大惊小怪,真是没见过世面。”

    只是,在他毁灭证据之前,云苓已经拾起一些拿在手里。

    她看了看,又闻了闻,刷的抬起头,“是你做的!”

    那人目光闪烁,“你说什么,什么我做的,莫名其妙!”说看扫了眼周围,“还不都做事去!”

    “你站住!”云苓将他唤住,厉声质问,“为什么害我?”

    他转过头,狡辩着,“什么害你,证据呢?”

    “这就是证据!”云苓把托着药的手向前一推。

    “就这个?”他很不屑,“这能证明什么?”

    云苓确定,“之前配药的时候,是你偷拿了我的菖蒲,才害我……”

    话说到一半,云苓突然禁了声。

    在外人看来,她配的药完美无缺,并不差什么,她这样公然指证,反而对她不利。

    对方却抓到云苓的短处来了劲儿,“害你什么,说啊,也让大家给你评评理,是不是?”

    云苓自知理亏,便不想再多说,“没事。”

    “诶!”对方见她要走,一把将她拉住,“别走啊!”

    到底是个男人,云苓十分反感他的举止,“松手!”

    对方却不肯放过她,还反咬一口,“先别急着走,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害你,怎么也得把事情解释清楚再走不是!我要是哪儿错了,给你陪个不是,可你要是污蔑我,就必须当着大伙的面给我认错!”

    说完,还不忘煽动众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不明所以的人们纷纷点头,目光都转向云苓。

    云苓眼睛一瞪,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人分明就是个无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这人是个纨绔子弟,就凭他的能耐能留在太医局必然是走了门路的。

    这件事,她没法说出真相,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当众向他认错了。

    真是该死,都怪自己一时冲动,才吃了这么个哑巴亏。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见对方十分得意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再说:快一点,快点乖乖给我认错!

    云苓咬了咬牙,正要开口,一个声音传来,“何事吵闹?”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高朗,他身边还有贺太医和王太医。

    云苓没想到,这样一点小事竟然惊动了三位太医。

    她好怕那个人把事情闹大,这于她是万万不利的。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那人闻声立刻转过去,“三位大人,这个人诬陷我,还请大人做主!”

    “哦?”高朗看了看两人,视线落在云苓身上,“怎么了?”

    三年未见,但高朗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可此时的高朗就像个陌生人,目光中只有询问。

    云苓本想息事宁人,怎奈对方咄咄逼人,她也只好还以颜色,“启禀大人,学生记得太医局有规定,凡前来应考者不得私自夹带书籍,不得私自藏匿药材,可是学生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完,她把手抬了起来。

    高朗的目光扫过,率先问:“那是什么?”

    云苓发现,高朗的目光带着暗示,她稍一琢磨,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是菖蒲。”

    高朗眼中立刻闪过一道光,不紧不慢的转向那人,“是你带进宫的?”

    那人没想到云苓会这么说,连忙狡辩,“那不是我的!”

    云苓却不理会,径自到他面前。

    “你干嘛?”他心虚的看着她,只见她一手扯下他胸前还连着一点的衣襟。

    “真是无礼!”他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可是看着她把扯下的那块布放在鼻尖,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云苓闻过那块布,确定的抬起头,“这些菖蒲就藏在他的身上!”

    那人连连摇头,“不是我带进来的,否则我怎么能通过检查,前来考试!”

    这是,高朗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他从云苓手里拿过些菖蒲,闻了闻,冷下脸色,“这的确不是你的,可是,这是宫里面的。”

    在场的人纷纷侧目,这泼皮也开始害怕了,“不是我……不是我拿的!”

    其他的都好说,要是落得个偷盗宫中财物的罪名,他是万万担不起的。

    他忍不住心中自责,当时只顾着要害她,却不想害了自己。

    高朗没有自作主张,而是把话题抛给年龄长于他的贺太医,“贺大人才讲过,行医要以德为先,你年纪轻轻又才进太医局,为何要做如此之事?”

    贺太医见自己的劝慰受到挑衅,脸色沉了下来,“若要行医,先学做人,你这样的人,如何医病救人,我太医局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那破皮听了,态度彻底变了,他刷的跪了下来,“大人,学生知道错了,学生并无偷盗之念,只是想看这药是如何炮制的,还望大人开恩!”

    “你若想学,来问本官与其他二位大人便是,何须自作主张,你休要再强词夺理!本官念你诚心认错,便不追究你的刑责,你走吧!”

    “大人!贺大人!”这泼皮傻了眼,而贺太医已经不再看他。

    他转向王太医,王太医也只是面露一丝无奈,别过头去。

    也罢,做不得官,他的日子照样过得逍遥。从地上站起来,他厌恶的瞪了一眼云苓,“臭小子,别得意太早!”

    眼看那人出了太医局,云苓暗暗舒了口气。

    抬眸的瞬间,她看见王太医不悦的白了她一眼。

    事情平息了,众人也都散了去。

    她看着高朗的背影,若有所思。

    终于等到晚上,太医局清静了,她拿了本医书悄悄的出了门。

    笃笃两声,她在高朗的房门上轻轻敲了敲。

    门轻轻被打开,她看见了那张和高明一模一样的脸,“学生有事,想请教高大人。”

    房间里,她看着高朗,此时的高朗才是她认识的那个高朗,她有很多事要问他,可还是先问出当下最重要的,“配药的事是怎么一回事?”

    高朗一笑,“如你所想。”

    原来,真的是高朗暗中帮她补上了少了那味药。

    “那……那只恶犬呢?也在大人的计划之中?”她一直奇怪,那样凶残的一只狗,竟然只撕咬衣裳,而不咬人。

    “黄连很喜欢菖蒲的香味。”

    云苓一怔,反应过来,“那条恶犬,名字叫黄连?”

    高朗却摇头,“黄连并非恶犬。”

    她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还是黄连帮了她呢。是黄连让那泼皮暴露了偷拿她的药的事实,她才得以顺利过关。

    高朗慢慢解开她的疑惑,“那个魏华家境殷实游手好闲,一直想要弄个官来做怎奈入不得朝,便托人打点了王太医,只怪他自己不争气,做官无望了。”

    “王太医?”她想,怪不得,散了的时候王太医看她的眼神十分不满,原来是她断了他的财路。

    “是啊,王太医圆滑,而贺太医正直,我便顺水推舟了。”

    贺太医是太医局资历最老的太医,而那个叫魏华的泼皮第一天就触了他的眉头,所谓枪打出头鸟,他有这样的结果也就不足为怪了。

    她看着高朗,露出一个佩服的表情。

    高朗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太医局虽远离朝堂,可到底在宫闱之中,你行事千万小心,不可再像今日般鲁莽。”

    云苓也知道今日自己有些冲动,离开这里太久,又在无伤哥哥的羽翼之下,她几乎忘了危险的存在。

    可是现在,她身处宫闱,必须时刻警醒,“多谢大人提醒。”

    他拿出一本册子,递到她面前,“这是后宫名册,每位主子的情况都是我亲自记录,你拿去应该会省事很多。”

    ……

    才一回来,云苓就切身的感受到了凶险,即便有高朗暗中相助,她也该更加小心才是。

    调亮了灯,她打开了高朗给她的名册。

    视线落在名册里一个个的名字上面,云苓的心慢慢揪起。

    她离宫时,他的后宫只有五六位妃妾,能够得见圣颜的,也不过只有一两人。

    可现在,她看着名册上数十个陌生的名字,心是那么凉。

    他立了皇后,封了妃妾,有那么多的新人伴在身边,怕是早已忘记他的身边她曾来过。

    想着白日里,他陌生的眼神不曾在她脸上多停留一分,她的心就像被一刀一刀的割着。

    假若她没有回来,就不会心痛,假若她肯听无伤哥哥的话,便能平淡的在清音台度过余生。

    可她还是逆着他的意思,回来了。

    自己选择的路,就算荆棘遍布,就算鲜血淋淋,就算粉身碎骨,她也要爬着走下去。

    她的眼神坚定,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从头开始梳理高朗给她的名册。

    三年中,宫中多了许多新人,直到夜已过半,云苓才梳理过一遍。

    合上名册,她疲惫的来到床前。

    抽出发簪,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倾斜而下。

    ……

    第二日清晨,云苓照旧是一身男装打扮,一头墨色长发仔细的盘在头顶。

    才一出去,她就看见高朗提着药箱而来,“高大人?”

    高朗仿佛正是找云苓而来,“淳妃病了,你随我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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