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订的饭菜做好,丁蓝等人也吃喝得差不多,忙站起身子抹抹嘴,朝毛弯弯说声走,大家一起就往宁波的东城门走。

    毛弯弯使唤了八个堂倌,两人一组,共抬了两大笼凉热菜,两坛上好宁波老黄酒。

    估计是好朋友王瞅瞅的人马驾到,毛弯弯有心让他们吃好喝好,因此足足收拾了二十个热盘子,十个凉盘,都是弯弯酒楼里上乘的材料,最好的厨子精心炒制。

    要在平时,这些酒菜摆在酒楼里卖现钱,起码能值银子三百两,可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宴席。

    二十个热盘子:鱼香肉丝、桂花肉、麻辣鸡丁、香菇肉片、油炸鱼块、糖醋排骨、白斩鸡、糖醋鱼、鱼头豆腐、麻婆豆腐、清蒸鱼、红烧牛肉、干煸豆角、酸豆角炒牛肉、茄豉空心菜、黄焖鸡、炒鸡杂、青椒炒肉丝、蒸鸡蛋、香肠腌肉双蒸。

    十个凉菜:鸡丝拉皮、凉拌海带芽、蒜蓉茄子、虾米秋葵、凉拌猪耳朵、拌黄鱼、麻辣粉丝、五香花生米、卤凤爪、糖醋白藕。

    最后是一大钵鸡骨草炖猪心汤。

    毛弯弯考虑到大家都是使唤力气活的大兵,不但需要吃好,更要在分量上管够。

    因此,每份菜都比平时的菜量多了不少,平时的菜盘子根本装不下,全使用了酒楼里最大号的菜盘。

    单是装汤的钵子,足可以装下二十个人的汤量,不过,并没有装满汤,毛弯弯考虑到大家要喝老酒,两坛五十斤装的老酒,足以灌饱二十个大汉的肚子。

    毛弯弯一行十几个人鱼贯来到宁波东城门,丁蓝招呼堂倌们将酒菜送进城门值守处,忙向城门边忙活搜查任务的阿炳走去,边走边喊,炳哥!酒菜到了,你不要过来吃喝一顿?

    阿炳嫌奉化的来客冲了他的财气,令他临近中午,却一无所获,于是,他不甘心今天两手空空,乘着丁蓝叫菜时机,朝王大横打个哈哈说,他先到工作岗位上值班,等酒菜来了,再过来陪大家。

    王大横知道他不愿放过一丝搂钱的机会,虽说心里鄙视他,但心中的更深处,却隐隐羡慕他,难得他有这样挣快钱的空挡,换了自己在奉化城,也有如此发财的良机,自己一定对上面的领导五体投地,要嘛给嘛!说啥听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不过如此的表现,王大横联系到自己心中的向往,不禁暗自感叹人性真不是个玩意儿!

    阿炳去后,王大横几个人百无聊赖,大口喝茶,却不能减轻身体上的吃喝渴望,好在酒菜马上到,大家有心等一等。

    为了打发等酒菜的这段时间,王大横率先提议玩两圈纸牌,一个兵丁说没带牌,林蛋蛋却说自己腰包里装了一副牌。

    王大横刚要夸他有心机,林蛋蛋又说,他担心大家出门闷得慌,因此,出发时就带上一副牌,虽说路上没出事,纸牌揣在身上,或多或少是个累赘,需要大家体恤他的辛苦,玩牌可以,必须每场牌抽伍角碎银子的劳务费。

    王大横刚想骂他两句贪心鬼,想到大家出门在外,除了劳顿,还有生命危险,便表示体谅林蛋蛋的辛苦,愿意照他的话做,每场牌给他伍角碎银。

    其他三个兵丁不满意,想出口说两句林蛋蛋的不是,瞅瞅王大横一脸庄重的神色,知道他已经认真了,便不好再较真,只有在心里骂死林蛋蛋,光想白捞大伙的便宜。

    不过,三个人心里已经拿捏好,一旦瞅住机会,定将王大横带来的银两偷拿几锭,权当走马宁波的辛苦费。

    大家在奉化城就住在一个宿舍里,都知道王大横藏钱的柜子,但他们并不敢下手,担心银子到手却没地方搁。

    现在出门在外,人来人往,加上刚才看门的阿炳翻了半天口袋,虽说当面没有看见他拿钱,却可以污蔑他使了障眼法,让大家看不见,就偷走了银子。

    所以,大家真要拿了王大横的银两,便有千百种理由迷惑他,令他稀里糊涂找不到北,只好自认倒霉算完事。

    王大横等人正打着牌,忽听到值班房外人声嘈杂,抬头望去,隔着木格棂窗,他看见打头卖酒菜的守门兵丁带着一帮子酒楼跑堂,肩扛人抬过来许多酒菜。

    虽说肚中有了食欲反应不好受,但打牌正好输了钱,令王大横心犹不甘,总想在酒足饭饱前,美美捞上几把,起码将输掉的钱赢回来。

    看见酒菜来了,他甚至在心里骂守城门的小头目不仗义,偏偏这时候叫来酒菜,自己跑到城门口搜刮钱财,却忘记了伙计们同样爱钱,此时输了钱急需翻本,打牌翻本需要时间,哪里有心情吃喝玩乐?

    王大横烦恼归烦恼,面子上的的礼节需要给足,暂且收拾住翻本的钱财渴望,转移精神放在吃喝上,干脆来它个一醉方休,忘掉自己人生中一切的不快乐。

    于是,王大横摔下手中牌,说声酒菜来了,不玩了,大家准备吃喝,抬起脚准备迎接酒菜。

    林小蛋却拉住他说,横叔!大伙还欠我三场牌的劳务费,你和大家该给我1.5两银子。

    王大横正在气头上,自己都输了不少钱,哪里有心思管林蛋蛋的事,甚至想出手揍他一顿,好借机发泄心中的愤懑。

    当着大家面,他不好发火,更怕被宁波太平军看见传出去,说奉化来的太平军在公务时间打牌赌博,直至打架斗殴,人性堕落野蛮,实为太平军中的败类。

    虽说他不想挂上赖账形象,但他也不想爽快掏钱给林蛋蛋,即使钱不多,对于已经输钱的王大横,掏出一毫钱,都是割肉般的难受。

    于是,他安慰林蛋蛋,你看!兄弟军队的酒菜已经到了,我们需要打起精神,不要在婆婆妈妈的琐事上打转,空让他们笑话,丢了我们奉化太平军的脸,回去看王瞅瞅收拾你!

    林蛋蛋有点不甘心,那我的钱怎么办?

    王大横气不打一处来道,办完正事再给你,他想说下次打牌赢钱后给你的话,觉得有点离谱,就打哈哈,尽量把林蛋蛋的要钱渴望向后面推。

    话虽这样说,但王大横却在心里没有一丝给林蛋蛋钱的意思,吃过饭,说不定他就会忘记钱这回事,不给白不给,能找到赖账的机会,干嘛一定给他钱呢?

    想到沾点林蛋蛋的便宜,王大横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仿佛已经弥补住他适才赌输的一百两银子,他可以满心欢喜投入到下面的吃喝中,在食欲的满足中,寻找主要的人生快乐。

    另外三个兵丁巴不得王大横收拾林蛋蛋一顿,大家都可以借机赖掉林蛋蛋的纸牌劳务费,大家并不在乎这么一点银两,却认为林蛋蛋不该如此贪心,只是小小一副纸牌,便要大家掏钱奉献。

    林蛋蛋的地位底下,一个临时勤务兵,生活处境需要看王大横的脸色走,哪里有资格与大伙谈条件?不让他倒出钱,已经算给面子了。

    三人虽说想法自私,但他们当着王大横的面,并不敢说林蛋蛋半句,只要王大横拍板给钱,三人不敢有一丝犹豫,王大横毕竟是队里的老大,任何一个人还无法撼动他的地位,只有俯首称臣,接受他的领导。

    见到王大横推脱林蛋蛋,并不想真心实意拿钱给他,三个人都在心里暗喜,嘲笑王大横堂堂一个小领导,也跟着下面的群众一般见识,去欺负胆小的林蛋蛋。

    阿炳见到酒菜来了,嘴角不禁流下贪吃的涎水,忙把到手的一包银子交给一个贴心兵丁,说句收好,就跑过来,边走便扭头叮咛其他兵丁,别光顾着干那事,忘了看守城门的大事,出了事,大家都完蛋。

    说这话的光景,阿炳已经走到值守处门前,看到弯弯大酒楼的老板亲自跟在后面,忙上前寒暄,毛掌柜!有劳你了!让我手下兵送过来就行了,何须劳你大驾?

    阿炳知道毛弯弯和王将军与胡宁宁的财色交易关系,加上平时到弯弯酒楼里吃饭,毛掌柜格外痛快,令他心中对毛掌柜充满好感。

    因此,他每逢见到毛掌柜,总会在言语中恭维一番,以卖弄心中那股沾了便宜就卖乖的情绪。

    毛掌柜呵呵笑两声,权当打消军民间固有的隔阂,忙回应说,没事,过来看看你,知道你带军辛苦,我这个小民岂有不来之理?

    毛弯弯没等阿炳接着客气,把身子往他这边凑凑,小声说,炳队!今天的酒菜可是本店的拿手本领,数量又多,知道炳队请客,咱们需要做好招待内容,让客人吃好喝足,令他们满意,回去只有说炳队的好话。

    阿炳顿时脸上放光,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毛弯弯一席话恰巧说在他的心口上,客人一旦满意,回去在范将军面前说他两句吉祥话,不由范将军不传话给王将军听,到时候,当个千总级别甚至升个偏将名号,都是可能的事情。

    想到升官发财的事情都让自己碰上,阿炳浑身都充满了阳光活力,他现在只有兴奋,兴许有人让他掏钱做点善事,他也会眼睛不眨一下,解囊相助,心里却没有一丝割肉的难受。

    要是换了平时隐晦的日子里,纵使一角碎银子,阿炳也会自私一番,一点不情愿奉献出来做好事。

    于是,他忙回应毛弯弯,多亏毛掌柜鼎力相助,我一定不忘你的恩情。

    阿炳说到这里,脑海里突然闪出今天这顿酒菜钱的事情,听刚才毛老板介绍酒菜制作精细,大约价格上也不会马虎。

    阿炳虽说高兴起来,豪情万丈,想到眼前一番不菲的支出,他在心里委实踌躇起来,刚才已经放话出来,需要感恩毛掌柜的用心,突然间改嘴说自己缺钱,希望毛掌柜高抬贵手,少收几个银子最好不收钱,难免勾起毛掌柜的厌恶。

    万一毛掌柜当他面隐忍不发,却在背后跑到王将军那里小小报告一回,阿炳的军途生涯就要完蛋。

    阿炳知道毛弯弯的二姨太和王将军有染,小子依靠绿帽子,在太平军里呼风唤雨,委实不是好招惹的人物。

    于是,阿炳只好咬咬牙,忍住吃亏的痛苦劲头,偏头朝向毛弯弯,小声问,毛掌柜!今天这顿酒菜不少钱吧!

    毛弯弯想都没想,就回答,是不少钱,我们酒楼的厨子拿出最好的食材与最娴熟的做菜技术,放在哪里!也是菜品中的贵族。

    毛弯弯没有想到阿炳的经济担心,他只想表白自己的努力,让阿炳知道后,感激于他。

    阿炳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心疼腰包里的钱,虽说都是搜刮上来的黑心钱,但他再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给别人,心中总有点不舍,要是只收钱不花钱,该多好!攒下的钱全留给子孙后代们炫耀去,说他们的爹多厉害,一个人就挣了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开销的钱,后代们只管花钱,莫要太辛苦。

    他又想和毛掌柜谈谈价,花最少的钱,吃喝最好的酒菜,不但节约钱,还能证明他的智商,远在一般傻鸟之上,不是随便可以被糊弄的人。

    可是,阿炳转念想到王将军,心中登时害怕了,王将军凶悍勇猛,说话办事直来直去,一旦不对脾气,他一句话敢叫阿炳的脑袋换个位置。

    于是,阿炳只好继续咬咬牙,决定随着毛掌柜喊价,要多少钱给多少钱,绝不打含糊。

    但是,阿炳另在心里诅咒毛弯弯,以后小心,别让我碰上收拾你的机会,定将你的美人与钱财一股脑扫干净,绝对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中,方泄我的仇恨。

    阿炳主意拿定,又悄悄问毛弯弯,你就开个价,我马上给你拿银子。

    毛弯弯愣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感情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免了这顿酒菜钱的事情,可能刚才那些订酒菜的兵丁没有告诉他,难怪他如此客气!

    毛弯弯忙凑近阿炳耳朵说,炳大人!我今天不收你的钱,权当我请客,你守城门不容易,我表示点心意理所当然。

    阿炳先是一惊,这顿酒菜估计下来起码值好几百两银子,毛弯弯竟然不收钱?他有点不敢相信,以为毛掌柜说了胡话,睁大眼睛追问一句,真的?

    毛弯弯笑了,拍拍阿炳的肩膀,信誓旦旦道,我毛弯弯说话从不打拐,真要有假,五雷轰顶!

    那时后,人的真理信仰少,多数比较迷信自然界的因果报应,所以,阿炳听毛弯弯用性命担保,便在心中深信不疑了。

    同时,阿炳重新被毛掌柜的义举感动得两眼发红,就差流出良心的泪水,正在这时,毛弯弯又说话了,炳大人!你今天遇到了什么贵客?

    阿炳忙揉揉眼睛,以防廉价的泪水涌出眼眶,让毛弯弯见笑,误会自己假装情绪,以泪水白沾便宜。

    他没敢说自己心虚才请客,骗毛弯弯说,都是自己的朋友,刚从奉化过来,到此小憩一下,自己总要尽一番地主之谊。

    他说到这里,故意显出神秘,嘴往毛弯弯耳朵边凑凑,好似向王将军告密一般,又说道,听说他们过来宁波找人,说是姓毛,是他们头的朋友。

    阿炳说到这里,突然有点清醒,瞅着毛弯弯惊奇道,毛掌柜!你就姓毛,宁波城姓毛的人不算多,会不会是找你呢?

    阿炳说完这句话,兴致上来,他更想探个究竟一番,不容毛弯弯说话,拉起他的手,转身朝值守处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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