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水无奈之下,只好向范将军实话实说,屈知县躲在自己家里,为了替自己辩护,他马上接着说,屈知县强行跑到我家里,死赖在里面不出来,令我委实没有办法,还望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开罪于我。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譬如屈知县毕竟做过奉化城的知县,虽说已经属于树倒狐猴散的角色,但尾大不掉,在奉化却有相当的黑恶背景,令自己不敢直接开罪于他,生怕太平军的势力不能及时到位,空让屈知县后面的背景收拾自己。

    范汝增却不给他持续发言的机会,听他确认屈知县在自个府上,马上张开大嘴喊张师爷。

    不多一会儿,满脸大汗的张师爷跌跌撞撞跑进大厅,进门就喊,郭、万两位将军已经赶来,只等将军下令,即刻出发。

    范汝增‘哼’一声,问张师爷,你让二位将军带了多少兵丁?

    张师爷心中一惊,着急之下,只是通知郭、万二人速到范将军府邸候命,却忘记说带多少兵。

    他一时间回答不出,正在尴尬间,郭、万两位将军已经进了大厅,他们看见范汝增,忙低头弯腰使劲献媚,嘴中同时喊道,恭祝大将军战无不胜!

    范汝增忙笑笑说,大家辛苦了,有你们两个在,我们一定成功!

    三人跟着哈哈笑起来,令张师爷与一旁的张德水和安林不得不张开嘴,各自在脸上绽开一朵花,嘴中跟着哈哈两句,以示献媚。

    范将军情绪大好,忘记张师爷没有回答完的问话,直接问两位偏将,你们带了多少兵丁?万将军有点发愣,张师爷刚才只是通知说,到将军府听令,没说调兵的话,自己为了防范街上埋伏有鞑子乱兵,被杀个措手不及,只带了几十个兵丁。

    好在郭将军及时回答,带了一营兵丁,大约300军士,不知范将军需要多少人马,容在下马上回营调兵,万将军忙跟着哼哼,说就是就是,生怕范将军怪罪他没有带兵。

    他同时恨恨瞪了张师爷一眼,埋怨他传令不清楚,害自己难堪,幸亏郭将军有所准备,不至于范将军变脸发火。

    张师爷担心郭、万两位将军迁怒与于自己,一直不敢正眼瞧他们二人,听到郭将军说带了兵丁,心中稍稍松口气,不管多少人马,毕竟来了人,恰好范将军当初传令时没有说需要多少兵丁,令张师爷可以在他面前马虎一番。

    不过,张师爷稍稍看了看郭、万两位将军的神态,尤其是万将军,脸上隐隐藏着愠怒,估计生气自己传令含糊,心中忙抽紧了一番。

    于是,张师爷知道事后需要放血给他们,起码一人两百雪花银,外带一顿美餐。

    张师爷久处基层干群中,深知他们的喜怒哀乐,一旦惹恼他们,定会记恨在心,令自己执行范将军命令的能力打折扣,影响范将军对自己的依赖度,直到看扁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废物。

    甚至,在几位偏将调拨下,范将军心中涨满要面子的虚荣心,说不定就会赶走甚至杀掉自己,毕竟,拿他和几位善战的偏将比,范将军似乎更看重他们。

    因此,张师爷得罪不起郭、万这样的基层将弁,关键时刻,还需要拿出马屁范将军的劲头献媚于他们,虽说心中充满瞧不起,但在面子上,却需要一万分的卑躬屈膝。

    安林瞅着张德水进来,心中顿觉不自然,刚才和范将军讨论怎样搞掉他,现在见面,委实难堪。

    不过,安林是久经****的硬心肠人物,脸上和心里往往同时可以表现出两种感情,脸上在笑,甚至阿谀奉承,心里说不定正在磨刀,恨不能马上干掉对方。

    因此,他在脸上只是稍稍僵硬一会儿,马上浮现出无尽的欢颜媚笑,好像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或者宝贝儿子,尽情展示个人本能上的亲情。

    他的眼神扫到张德水看自己,忙故意挤挤眼睛,嘴里做个亲热招呼的形状,意思是哥们好,都是自己人。

    张德水看见安林在场,没有一丝惊诧,他听密友介绍过,安林早就通气太平军,被范汝增奉为上宾应属自然,但愿他能念及借了钱却没还钱的面子,多在范将军面前说两句乖巧话,诸如张德水是好人,并且是天地会的会众,为大家奉献不少个人利益。

    因为吃不透长毛的脾气,张德水知道明着不好张嘴招呼安林,只好学安林,也在脸上做表情回敬,但他心里却想马上公开和安林招呼两句,显示自己和安林是熟人,范将军看在眼里,纵使想找张德水的茬,多少需要给安林面子,大不了收点银两,吃两局花酒,彼此间的不是在嘻嘻哈哈中算是一笑了之。

    范汝增说郭将军不必回营调兵,一营兵丁足以逮住屈知县,满城尽是太平军的天下,难道怕地下钻出成千上万的鞑子兵?

    于是,范将军转脸招呼张德水,张大人!你可否给我军带路?直到抓住屈知县,这个甘做满清走狗的人,委实不值得你去留恋,快快站在革命的正义立场来吧!

    张德水也许受到范将军浑身迸射出来的热情影响,他脑筋忽然热起来,很想所谓革命一番,带领大家斗争民众的敌人屈知县。

    张德水虽说了解屈知县不算坏人,但看他跟着恶贯满盈的满清皇帝们闷头走到底,除了生气就是恼火,觉得他就是个坏人,只是善于装蒜而已。

    再说,为了自身的安全,张德水骨子里只能牺牲掉屈知县,他即便被长毛贼军剁成肉酱,也怪罪不倒张德水身上,路是他自己走过来,成败与否全靠他去拍板。

    加上长毛军行事不规范,动辄烧杀抢劫,自上而下缺乏尊重人权的概念,却空空打着解救民众的旗号,只在现实中,把民众当软柿子捏。

    所以,张德水在诸多因素影响下,只有咬紧牙关,彻底忘记屈知县和自己的亲热关系,为了加强心肠的硬度,需要把满清统治者制造的冤孽,一股脑扣在屈知县的身上,从而激发出本能上的仇恨,毫不手软去斗争屈知县。

    张德水的主意拿定,心中一横,权当没有屈知县这门亲戚,他忙在脸上尽可能挤出更多的笑容,以此掩饰内心中莫大的失落。

    他朝范汝增笑笑,跟着说,屈知县甘心跟随满清鞑子害民众,真正该死,都怪我有眼无珠,硬是没有看出屈知县的人面兽心,现在,我愿意带你们到我家里抓他。

    范汝增点点头,看着张德水说,你表现好,我在事后一定感谢你,就这样了,你在前面只管带路,我们紧随后面,务必抓到屈知县。

    范将军说完话,就喊郭将军,快点整队,马上走!他故意不喊万将军,嫌他脑筋死笨,大军刚刚破城,敌人远没有肃清,不论战斗,还是上街,一定需要带上大队人马,防范敌人偷袭,孤身一人就出营门闯荡,以为在南京城?简直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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