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虽说借过张德水许多银两,却不打算感恩,反倒认为张德水不识趣,自己一个堂堂的帮主,普通官民见到自己都会害怕的人物,张德水却不能主动奉上大把金银珠宝,供自己挥霍,十足一个不懂生活程序的顽主。

    再说,张德水号称奉化第一财主,很有钱,完全可以不在乎安林的敲诈勒索,但张德水却不想给安林随心所欲的机会,只是逢年过节,才让家人送些礼敬,令安林一直气愤难平。

    于是,安林生气之下,故意找张德水借钱,借了钱就不还,令张德水委实没有招数,知道安林有时间死缠烂打,他着眼于生活大局,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与安林死磕。

    加上安林暗通奉化乃至杭州的巨匪们,张德水纵使想抗争一番,却怕安林私下里买通杀手,干掉自己。

    因此,张德水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违心借钱给安林花销,只是在钱数上死抠,学安林的赖皮样,每逢安林手头紧张,找他借钱,他就会摊开双手,在脸上布满愁苦说自己的生意最近不好,一点周转资金都没有,实在有点对不起,等以后挣钱了,定让安林随便花销。

    安林听到张德水的托辞,心里恨不能冲上前,狠狠扇他几个耳光,直接骂他不得好死,竟敢和安爷爷作对,纯粹是找死。

    安林恼怒起来,张嘴就想吐出自己知道的最大秘密,吓唬住桀骜不驯的张财主,说自己是恭王安插在奉化的秘密特使,谁敢和自己作对,就是反对恭王爷。

    不过,在关键时刻,安林想起恭王府里人的残暴,硬是没敢说出口,万一被其他隐藏着的恭王线人举报,恭王一定会要了自己的命,因为叛徒身份更令人烦恼,安林全家说不定跟着被株连倒霉。

    所以,想到许多利害关系,安林使劲咬咬下嘴唇,暗自庆幸自己聪明,没有出口成祸。

    好在张德水虽然借钱拖拉,但没有让安林每次空手失望,多少给他点甜头,纵使他心中有气,却在面上不好发作。

    今天,安林遇到势力强大的范将军,身后有了依靠,加上喝了几杯烧酒,血液流通加快,带动心中的自大情绪,他一点也不想在乎他人的反应,他只想痛快淋漓地发泄自己的脾气。

    于是,安林想借范汝增之手,收拾掉屈知县,为他扫清政治道路上的一个障碍,顺便捎带报复张德水,谁让他给自己借钱不爽快?

    安林对范汝增继续说,将军大人!你知道奉化县城里最有钱的人是谁?

    范汝增被他这句话问得有些发愣,随口回话,还不是屈知县?

    在范将军的印象中,当官都是酷吏贪官,天生一副漠视老百姓权力的野兽,他们除了有权,就是有钱,哪里有平头百姓发财升官的机会?

    安林嘿嘿笑两声,但他在心里忙警告自己,万不能得意忘形,显示出超越范汝增的材料,令他难堪,以后真敢报复自己。

    于是,他忙止住笑,又把腰弯了弯,脸上浮现一层马屁精才具备的媚笑,向范汝增说,奉化县最有钱的人是屈知县的一个远亲,叫张德水,在城里开了一家银铺,生意好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笑,用种神秘口气提醒范汝增,就属这小子有钱,家里的金银珠宝不知有多少,够范将军的大军开支好几年。

    范汝增听安林说到钱,精神不禁为之一振,他现在就想捞钱,几万大军每日开销不少钱,南京的洪秀全只发一点钱,多数消费需要依靠范汝增自筹。

    因此,纵使范汝增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手下将士的吃喝拉撒操心,让他每到一处,首先就是圈钱。

    他刚想问安林用什么手段,才能得到张德水的钱,突然感觉张德水三个字熟悉,似乎谁和他说起过这个名字。

    于是,范汝增忙摆摆手,让安林停停,先不要说话,他想想再说不迟。

    范汝增捧起脑袋想了一会,记起来了,昨天刚进城时,手下的一员干将跑到自己面前,说他有个线人朋友,在奉化城经营银铺,比较有钱,却不属于葛朗台与石崇类型的坏人,为人仗义豪爽,同情弱势,憎恨跋扈的满清贵族们,算是自己人。

    说完这句话,他生怕范汝增走神,把他的事不当回事,不等范汝增回话,急忙接着说,他希望将军主政奉化后,不要谋害那个线人一家人。

    范汝增笑笑,他还要这位手下为自己卖命,便当场答应手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兄弟姊妹,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你安心打仗就行。

    手下当时说的人名就是张德水,现在听安林提起张德水,勾起他的记忆。

    于是,范汝增告诉安林,张德水不能动,算是自己人,别再打他的主意,换其他人说说看。

    安林愣了一阵,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范将军,他可是清朝走狗屈知县的人,手里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不整白不整,一旦让屈知县歇口气,就怕范将军在奉化稳定不下局势。

    安林说到这里,心中不由自主想到天地会的社会势力,他如果故意在奉化折腾一番,制造些麻烦收拾太平军,然后嫁祸给屈知县和张德水,说他们的潜伏势力在阴谋作乱,不由范将军不动怒。

    果然,范汝增很怕屈知县翻身,代表清政府镇压太平军,忙问安林,抓住屈知县关起来行不行?只留下张德水,需要给手下将领点面子。

    安林闻听范汝增露出口风,知道张德水不是省油灯,不走他的关系,也能挂靠上太平军,心中嫉恨交加,却不好在范将军面前继续卖弄谗言,范将军万一重视张德水的那条关系网,自己弄巧成拙,反倒被张德水借机除掉。

    于是,安林只有折中一下,牺牲掉屈知县,暂且留下张德水,算他命大,以后在奉化城中慢慢和他算账,毕竟,天地会的势力遍布社会中各个环节。

    安林完全可以采取狼群战术,利用张德水做生意的手下雇工,尽量煽动起雇工们仇富的本能心情,让他们想方设法敲打张德水的财富基础,慢慢从基层挖空他的银铺生意,让他有一天会看到,堂堂的奉化城第一财主,竟然堕落为第一欠债大户。

    当然,安林绝不会放过如此绝好发财的机会,他会利用一切手段,直接或者间接掌握张德水银铺里的伙计们,让他们交点保护费,供自己花销。

    假如有的伙计不识趣,还想在不当利益上和天地会竞争一番,安林的眼睛会不眨一下,直接打发这样的下层人物进地狱。

    既然社会这样混乱,官不像官,除了收钱玩色之外,纯粹不管民间事情,令安林的天地会形同民间政府,有了见缝插针行使政府权力的机会。

    于是,安林想让谁死,谁只能下地狱,受害人不要说反抗,连句鸣冤的话语也难以出口,伟大的生命可以在瞬间蒸发,被人间不正常的权力生生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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