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上学去啦~”

    叶翔对着坐在门口的爷爷欢快地喊了声,跟阵风似的兴冲冲地跑向家门口的黄土路。

    “慢点!刚吃完饭呐~怎么跑那么快!”爷爷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叶翔远远的答应了一声,反而跑得更快了些。

    “这孩子~”

    爷爷眼见叶翔一溜烟的跑远,一会儿地功夫就只能看到个小小的模糊身影,老爷子看在眼里满是慈爱。

    这孙子老人是打心眼里欢喜的,不单单因为叶建国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老么嘛当然就比较宠点,而叶翔又是老么生的孙子,老人家自然更是疼爱有加。还有一个原因,老两口跟着叶建国一起生活,叶翔打小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理所当然的感情就比其他人亲近点,待他与别个孙子孙女不同。

    老爷子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早已经成家立业,最小的女儿也嫁了个好人家,只有这个小儿子叶建国分家后日子过地非常辛苦。

    当初,老两口省吃俭用帮着大儿子他们娶媳妇,哪想到婚后兄弟两个翅膀硬了,只管自己过上了好日子,也不帮帮这个最小的弟弟,拉他一把。开始他还说几句,结果两个媳妇跳出来又哭又闹的,老人家也只得作罢。

    好在叶建国做事勤勉,任劳任怨的啥也没说,只有媳妇张红梅偶尔私底下嘀咕几句。分家时,叶建国拿了老家的平房,两个兄长干脆把老父老母的也丢给了他。兄弟三人谈好,等父母老了不能劳作时再一起赡养,叶建国当时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下了。

    其实那时老爷子已经掏空了辛苦攒下的钱,帮着两兄弟在别处把房子的事儿都弄妥当了,老大老二住新房子,老么只分了个老平方,叶建国肯定比较吃亏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埋怨过老两口。

    这些都落在老人的眼里,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连带着对叶翔这个孙子更加的宝贝。尤其是这段时日,看着叶翔越来越懂事,连家里的事业都帮着参谋,虽说还显得稚嫩了些,可毕竟他才七岁啊。偶尔从他嘴里崩出的几句惊天之语,让经历过大风大浪,磕磕绊绊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都沉思许久,大受启发。现在,他不再拿他当一般小孩子看待,有时还故意问问他的想法。老爷子从此认准了一件事,就是这孩子将来准有出息。

    一小会儿,张红梅也出来了,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上班去了。张红梅最近的心情很好,老公事业顺利,儿子也特别乖巧。对于叶翔这些日子的变化,身为母亲的她可谓是最清楚不过。原本自己家调皮捣蛋的顽劣小孩,一夜之间变得聪慧乖巧,做事颇有章法。这几天她在给他认字,真是进步神速,一个星期左右就把小学一年级的字给认全了,张红梅激动得抱着叶翔狂亲直呼我的宝贝天才儿子啊。

    再和以往她有心想教他,叶翔却心不在焉地随意糊弄一比,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想到儿子如此天资聪颖,又那么好学,张红梅心里就美滋滋地,幸福极了。

    前天,这个小家伙主动提出自己走着去上学,一开始家里没同意,毕竟孩子太小,大家都放心不下。但拗不过这个犟脾气的小家伙,又哭又闹的执意要自己去上学,只好先顺着他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叶翔早早起来,扒拉几口饭就喊着自己上学去,硬是不让大人送。张红梅想不到这小家伙,竟是来真的,没办法只好偷偷跟在他的后面,一路看着他像模像样的进了学堂。后来她连着偷偷的尾随了好几天,叶翔都是安分的乖乖去学堂,这段路走得很熟络。于是张红梅也就放下心,好一番仔细叮嘱后,终于准许叶翔自己去上学。想着这小家伙的可爱事儿,张红梅会心轻笑,那步伐都仿若轻快了些。

    叶翔憋着一口气跑出老远,直到实在跑不动时才停下来慢慢走着,甩动着手臂配合做着深呼吸。为了练就好体魄,日后好泡马子,叶翔决定从娃娃开始锻炼身体。一夜七次郎,东湖古巨基,华夏卵经天,这一次肯定成了,也不晓得会便宜了谁呢?妹纸们你们有福喽~叶翔满头大汗的咧嘴傻笑。

    这才是这厮一个人步行上学真正的源动力。

    ***

    七月流火转瞬已过,时间静悄悄来到了八月份。

    时节上已是转入秋季了,这天气却仍未见肃,依旧是炙热炎炎。

    烈日当空,参天的老梧桐树枝繁茂盛,绿叶成阴。在这个热得出奇的天气里,梧桐树下倒不失为一个乘凉的好去处,只见在浓荫蔽日的古树下,人声鼎沸的好一副热闹场面。

    七八个人围着叶建国的摊位前对着什么指指点点,不时还有人评头论足几下,引得众人开怀大笑。叶建国满眼笑意地看着围观的人们,被晒黑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当初,第一次拍完洗印相片的时候,叶翔建议他选几张好看的或有意思的照片多洗印一张,贴在木板子上做个相片墙。

    这样既展示了相片精致清晰,还体现了摄影的技术水平,而漂亮有趣的相片也可以吸引人们来照一张的冲动。叶建国当时就拍板赞同,选了几张有特色又好看的照片做了个相片墙挂在摊位前的树干上。还别说,这个还真管用,效果是立竿见影,生意比起以前好了两倍都不止。

    这兔崽子太聪明了,鬼点子可真不少,不愧是我的种。叶建国乐地喜上眉梢,在心里暗暗夸赞时也不忘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午后两三点,一天最热的时辰。生意也是最清淡的,大部分人都选择躲在家中午睡休息。

    就是这么个时候,两个年轻人行走在小镇的街道上,东张西望的像在寻找着什么,在午后行人稀少的镇上显得很怪异。他们走至离叶建国所在的大树不远时,其中一个看了叶建国一眼,轻轻的扯了扯同伴,示意向大树看去。接着,两人交头接耳地说了些话,随后一起向大树下走去。

    “同志,你这里可以照相吗?”

    小凳子上的叶建国背靠着梧桐树正在假寐,迷迷糊糊中听到声音,勉强地抬起厚重的眼皮,就见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站在他的面前。真的是非常年轻,估计都不满二十岁。叶建国打了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疑惑的望着两人。

    “可以照相吗?”说话的是看起来有点瘦的年轻人,他有点不耐烦的重复道。

    “可以。”叶建国连忙点头,“黑白一张是一元,彩色的两元。”

    年轻人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神中有点厉色,他板着个脸严肃的问道:“你有照相执照吗?”

    叶建国一下子懵了,执照?那是什么东西,照相还要执照?

    “我们是东湖市工商局的,把你的照相执照给我们看下!”年轻人看叶建国愣愣的样子,心里便很恼火。

    “什么执照?我没有。”叶建国一脸不解的摇了摇头。

    “没有执照,谁允许你在这摆摊子了?”另一个微胖地年轻人怒气冲冲的喝道。

    你妹的,被人指着骂,叶建国的火气也被挑起来。不过他一看到人家穿着制服,只能是紧紧咬着牙齿,把心中的火强压了下来。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无证经营的投机行为。今天我们来这里一查,果然如此。”年轻人接着同伴的话头说道。

    “你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你这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任何破坏四个现代化和经济建设的行为都是不会得逞的。”

    “你这种损公肥私的利己行为,是与党的政策相违背的,是不得人心的。”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不去为祖国的繁荣富强添砖加瓦,跑来摆小摊,你的觉悟怎么就那么低啊!”

    ......

    两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叶建国训了接近半小时,看着叶建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他们心里总算是舒畅了点。两人用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抖了抖后背被汗水湿透的衬衫,说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感到一阵的口干舌燥。他们抬头看了下天上有些刺眼的太阳,今天真是倒霉,大热天的被领导派到这么个偏僻的鸟地方来,就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情,大动干戈弄得累死累活的。两人在心里抱怨了一阵子后,瞧了瞧拘着身子在一旁沉默的叶建国,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们又警告吓唬了叶建国几句后,草草收场,急急的赶着回去了。

    两人走远后,叶建国颓然地坐了下来。刚刚那两名看着还不满20岁的工商人员,在树下对着他大呼小叫的发难训话,就像在训自己的儿子一样。他当时心里觉得自己很委屈,想顶嘴,但又不敢,因为自己的确是没有个体照相执照。闹翻了动手,痛快是痛快了,收场就难了。毕竟以后他还得做这营生,肯定要和他们打交道的,绕不开啊。民不与官斗,古来如此,普通老百姓又哪能争得过。

    叶建国突然感到一阵的心灰意冷,生意刚起步就遇到这样的打击,无异于在刚刚燃起的心火上,浇了一大盆凉冰水,整个都凉透了。老百姓好好的做点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有时候,苦难的人想做点事业,必须是格外的艰辛,付出成倍的努力,克服了千险万难,方能修成正果。

    “嘣~”一声闷响,叶建国的拳头重重地击打在梧桐树上,又无力的垂了下来,好似刚刚的那一拳抽空了他全部的力气。一瞬间叶建国觉得好累,特别是精神上,好疲惫好疲惫。

    午后的阳光,仍热情似火,如火如荼。袭来暖风阵阵,片片梧桐,飘飘似碟,翩翩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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