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中议事,因孟相自辞,女帝留情面,免了孟相丞相之位,以翰林学士杜入微升为丞相,即日理丞相事。

    当日丞相便提出酷吏横行,陷害忠良,冤案满狱之事,请求陛下处置冤案之事。

    女帝正听邓卫抚琴,于政事力不从心,让杜入微与湘君师徒二人将此事商议好后,再通报给她。

    师徒二人在政事堂坐定,各自捧茶饮了半盏,说笑一阵,杜入微则取出一扎绢帛递来。

    湘君翻开细看,直皱眉头,叹息道:“可惜了,这些命债,我背了一半,也劳烦师傅将这些罪证都存了下来,祸害了哪些人咱们也清清楚楚,是时候该还他们一个清白。”

    原是当初湘君的“置匦计”出来,她便心中歉疚,与杜入微相谈之后,更是托杜入微找法子将这些冤案记下来,以便日后翻案。

    杜入微有些欣慰点头:“也该还他们一个清白了。”

    “只是此事需何人去办,师傅可有高见?”

    杜入微沉凝思索片刻:“须找一个刚正不阿却又知见机行事的人。”

    查办酷吏,有两重深意,一为平反冤案,二为挽回女帝名声,前者则刚正不阿,后者则需见机行事。

    湘君脑中浮现出一个绯色官袍身影,笑眯了眼角,手指轻轻滑上绢帛:“师傅觉得贺子业如何?”

    杜入微笑道:“与为师想到一处去了,这贺子业有大才,是不该埋没了。”

    二人又将此事谈妥,结果书写好,湘君带给女帝。

    女帝在镜前梳妆,正是花黄对贴,细细抚上眼角,淡淡答了一句:“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就用这贺子业吧。”

    湘君点头应是,捧卷而出,将要事剔出,冤案名单摘抄一分,带回了清河王府,令人备了百金,伙同名单一起放在箱子里,以备冤案受审之后,对受冤者补贴慰藉。

    十一月底,各地冤案平反,天下歌颂女帝恩德,女帝更移权于湘君,又因冤案牵连甚广,一批官员定罪,将要提拔人来补上,此事又由湘君与杜入微协商而来。

    凤阁舍人纪湘君,一时间风光无二,虽处六品,朝中一品大员相见也少不得见礼,私下称其为女相。

    深夜寂寂,清河王府一片安宁,湘君居于书房之中,提笔书写,尤为专注。

    周弘披袍进门,看她神思专注,略挑了挑风情长眉,在她身后看了一遭,撑下手臂,捉了她的手,轻轻划掉一个名字:“周家皇族人不能太多。”

    湘君仰头看周弘,浓浓的长眉下一双眸子深深,一向瘦削的面庞上又长了些肉起来,他最近好像不再装弱......她有些犹豫:“我看陛下有追悔之意,重振周氏也不是不可。”

    周弘盯着那些名字,又抬了她的手划掉一个,淡然冷静:“事不能急,急则生变。”

    湘君瞥了眼名单,此次朝中需官员二十名做填补,她加了五个周家的人进去,确实有些心急了。

    她有些泄气,搞了几年,还是不如周弘会摸人心。

    周弘划去三个名字,在她的脸颊亲了亲,又起身打开挂在书架上的山河图,捉着笔点朱砂,在图上细细标注。

    门外婢女按时送来汤和鹿肉馅儿饼,湘君塞了两个在嘴里,转脸看周弘做标注,定神瞧着他在国土边疆之处落笔勾勾圈圈,她也看不大懂,就问了句:“还能打起来不成?如今国力强盛,谁还不长眼?”

    周弘一边勾划,一边说:“总有不长眼的,居安思危。”

    湘君笑弯着眼角调侃道:“你也是为咱们大周操碎了心。”

    周弘听她语言中的俏皮,转头看她,凤眸有几分飞扬,这暖融融的书房之中,她竟然看出了他几分英姿飒爽气息。

    一口鹿肉馅饼儿噎在喉咙里,她目光不老实地朝他腰身望去,捻着手指头,这段时日他们俩都忙,好像......

    她咽下鹿肉,暗恨自己贪图周弘的美色,嘴上还是不老实问了句:“七爷什么时候能忙完?”

    她一向不怎么对他动歪心思,周弘也不知道她这时候起了“贼心”,只是如往常一般逗她,笔头在她鼻梁上刮了刮:“你累了?那就先去里面歇一会儿。”

    他不惹她还好,一惹她,她就口干舌燥的,看了眼手里的鹿肉馅饼儿,暗自告诉自己,这一定吃了鹿肉的缘故。

    湘君仰着脑袋,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美好些:“那您呢?”

    她这一仰头,巴掌大的脸蛋儿上两只眼又亮又大,泛着些清波,周弘看得愣了一下,转身在画上勾下几笔,不搭理她。

    湘君没想到他这么冷淡,有些不爽,闷闷塞了两口饼子,默默端着汤,又听周弘说:“你喝那么多做什么,待会儿吐了。”

    湘君......“你才吐了。”

    不让睡,还不让吃点儿汤了?

    一个缺爱少妇满脸怨念盯着周弘腰身,周弘生得极好,不是虎背熊腰的人,生得像豹一样,精悍得紧。

    想着想着,她老脸一红,什么时候自己这样了?真是忙政事忙多了,开始空虚了?

    周弘绷着嘴角有些笑,将图上勾完,收好画卷,转过神来拉她。

    可周湘君是谁?要得到就不能不要,起身一跳,像只大包袱一样挂在周弘脖子上,油腻腻的嘴朝他亲。

    周弘一手搂着她一手给她擦嘴:“你喝了多少?吐了我可不管。”

    “我喝了小半盏,吐不了,你怎么这么小气,喝点儿汤还要闹。”她嗔怪他,发誓要打动这个“周下惠”。

    周弘慢慢笑了笑,抱着她朝屏风后面走。

    屏风后一阵窸窣动静儿,牡丹裙、广袖袍扔了一地,某人终于得偿所愿,满意地轻哼出声。

    .......“你轻点儿~...不行,我要吐了...我真要吐了。”

    “要吐?”

    “...不吐,不吐,你轻些。”

    心热的下场往往是很理想的,尤其是身体好的时候,常常一发不可收拾,年节期间,湘君怀了第二个。

    宋家老太太传信来,说是想念湘君,也想看看小外孙女,只可惜身老年迈,出不得远门,周弘便领着湘君去洛阳拜访宋家,湘君也顺势和宋家谈周子扬的婚事。

    元月初七,马蹄滴答,马车滚至洛阳宋府门外,周弘与周子扬纷纷跳下马,惜月钻出马车,伸手接过襁褓孩童,湘君又让周弘接了一把拎下马车。

    门仆看见几人,急忙上前迎接。

    二人随着人一路向内走,不过片刻,正堂中一群人迎出来。

    金丝大袄的老太太被群人簇拥着出门而来,湘君与周弘朝老太太见礼,老太太一把扶住湘君,慈目含泪,扶住湘君:“听人说你又有了,还行那些虚礼做什么?”

    湘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周弘一眼,又抱过宁娘让老太太看,老太太捏了捏宁娘的脸,有些爱不释手,竟然忘了朝屋里去。

    孟氏笑道:“咱们快进屋说话,这外头怪冷的。”

    几人笑盈盈入屋去,屋中炭火暖人,一家人各自坐下。

    周子扬头次来,像几位长辈一一见礼,临到宋子礼那处,宋文容俏脸红红,一副敢见不敢见的样子,实在是羞恼了就来抱宁娘。

    孟氏将周子扬多打量几眼,拉至身侧说笑。

    周子扬近半年来也学得沉稳许多,行事稍显老道,孟氏笑颜不断,直夸周子扬聪明。

    湘君深知孟氏是对周子扬满意,话也不多说,只是说要去拜访老太爷宋瑾德,周弘和几位男眷说笑几句,嘱咐湘君,自己先去拜访恩师,湘君料他有事要谈,也就没跟着去。

    周弘一路到了书房,在书房外躬身行礼,唤了“恩师,周子隆求见”,书房门嘎吱一声打开,露出个圆领紫衣少年。

    周弘笑了笑:“文朗也在?听说取字少华?”

    宋文朗迎周弘进门,笑得有些板正:“是,祖父取的,用以自戒才德不足。”

    周弘点了点头,进门看见宋瑾德迎来,扶了宋瑾德一把,三人立在书桌前,六目相对。

    “王爷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还是宋瑾德先说话来。

    周弘道:“急事倒无,只宁娘长了几个月,前日里老夫人传信来,有些念叨湘君和宁娘,便领了她来,在洛阳旧宫住几日。”

    宋瑾德清瘦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拱手作揖:“湘君既又有身子,何必再跑?倒是内子不知事了。”

    周弘摆了摆手,不作多言,只又多看了眼宋文朗,目光中有些欣赏:“听闻你升做昭武校尉?”

    昭武校尉乃为六品武官,宋文朗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宣扬起来也算是人中龙凤,实在难得。

    宋文朗朝后轻轻一退,颇为谦恭:“当谢七爷当年那几鞭子,也谢王妃提拔之恩。”

    当年宋文朗跟在军营之中,傲性难训,同伙夫闹了些矛盾,让周弘打了几鞭子,又见了几日大生大死,磨了些胡来的性子,悟出些生死道理,让周弘用在了战场上,又因湘君这半年在女帝跟前,赵氏到清河王府来来往往,湘君也少不得拉拔过几回。

    大概所谓的人中龙凤都是这样来的。

    周弘神色不变,只略略一笑,启口道:“你今后路仍长,若不骄纵,当有大作为。”

    这路指明,宋文朗还没谢过,老太爷则先道谢起来,周弘朝老太爷道:“师父是师父,这后辈得蒙恩德,也算是得够了,路要怎么走,人该如何选,还得文朗自己有话有底。”

    宋文朗立在原地,想了片刻,忽而半跪下去道:“文朗誓死效忠周氏江山。”

    周弘敛了敛眼皮,扶起宋文朗:“勿言周氏,你是效忠天下苍生,黎民在上,百官为奴,既入仕途,则心怀苍生,万勿行差踏错,该是子隆多谢。”

    宋文朗仰头望了眼周弘,那人似月似山,厚重沉稳,仿佛是他无法企及的,依言而答:“文朗誓死为民。”

    周弘轻轻一笑,对宋瑾德笑道:“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老夫人和几位舅父也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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