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滚到城郊,一路前进行至一家农房前,有个锦裙少妇抱着一岁多的小奶娃在院子里逗黄狗。

    少妇见马车停驻,凝眉细看了一会儿,又见下来的人眉目艳丽,衣物华贵,犹如九天仙女,心中有些迟疑,抱着小奶娃退去一两步,朝屋里喊了句“刘阿娘”。

    屋中钻出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望着马车上下来的美人,大惊失色朝后一迭:“公主?”

    少妇也听见这一句唤,抱着小奶娃就朝妇人身后躲。

    周芷月大约明白了几分,仍旧抱了一丝希望不肯相信,指着那孩子问:“他是谁的孩子?”

    妇人护住少妇和孩子,畏畏缩缩答道:“是四公子的。”

    周芷月脑子里一空,愣了片刻,一摔袖子啪一声打在妇人脸上,打得妇人捂住脸跪下求饶,直呼“饶命”。

    周芷月问那少妇:“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少妇吓得捂紧了孩子,不敢回答,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周芷月不甚烦恼:“我问你是谁的孩子?”

    “是四公子的。”少妇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周芷月脚下一软,险些站不稳,被身后的婢女扶持了一把,才没落下面子,又问道:“我再问你,他这些日子来过没有?”

    “...没。”少妇声音犹犹豫豫。

    “有还是没有?”

    “来看过猛儿几次。”

    “猛儿是谁?”

    “犬子。”

    “胡说!”周芷月忽然发了疯似的朝屋中冲去,入了一方小土屋,翻箱倒柜地乱翻,屋中灯烛撒了一地,终于翻到一个柜子,停住了手。

    她盯着柜子里的年轻男人所穿的青袍看了一会儿,怔怔落泪,转身冲出门外跳上马车,命人返回府中。

    孟四郎与孟二郎在孟府议事完毕,才返回府中,一路大袖拂花,步若流水,翩翩而来,临到门口,脚步一顿,朝倚在门口冷笑的周芷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周芷月连步追上来,孟四郎稍见机敏,一转身迎来一把剑抵在胸口,他双眼一瞪,盯着周芷月:“你要杀了我?”

    周芷月咯咯笑得泪流,绝望与无奈在脸上撕裂开来:“我杀了你?是你杀了我!”剑更近一分:“孟四郎,你可对得起我?”

    “我......”孟四郎一语凝噎。

    周芷月持剑朝他砍去,孟四郎躲避,一时错手,一掌劈在周芷月肩上,竟然将周芷月生生劈得向后跌去。

    周芷月一阵腹痛,捂着肚子叫“疼”,汩汩鲜血从裙裾里漫出。

    孟四郎大惊,一大家子人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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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九公主她小产了。”

    婢女匆匆将消息报入蓬莱殿中。

    女帝手中酒盏一迭,指着那婢女问道:“怎么流掉的?”

    婢女道:“是和孟四郎争起来,推倒在地上流掉的。”

    湘君跪坐在一旁,也惊讶不已,她所见到的那个弱不禁风的孟四郎竟然敢和周芷月动手?心思微动,暗道糟糕,只怕是孟四郎的事情暴露了。

    女帝骂道:“混账,混账!究竟是为何如此无礼?”

    婢女哭着磕头:“这孟四郎原来早有女人和孩子,被公主今日发现了,公主性子急,与他吵闹,才出了这么个事,这会子还在府中躺着。”

    女帝:“备车!朕要去看阳平!”

    马车从皇宫出发,湘君骑马随在帝撵外,一路上马蹄如风,赶了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公主府。

    入了寝居,一大股腥味传来,想来是小产才结束,屋中气味还没消散。

    孟四郎跪在地上请罪,女帝不予搭理,径直前去探望阳平,湘君低眼看了眼跪在地板上的孟四郎,对他实在同情不起来,再怎么说阳平怀的也是他的孩子,作为一个父亲又怎么能这样不知轻重?

    湘君去到床前,见阳平深陷在锦被之中,明丽的脸上苍白一片,轻轻皱着眉头呻#吟,应该是还痛着。

    女帝心疼阳平,轻轻拍着阳平的锦被,柔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朕的九娘,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阳平似乎听见了,虚弱地张开眼,望见女帝,眼珠子转了几转,瞧了跪在地上的孟四郎一会儿,张了张嘴:“你们都知道是不是?还是把我嫁给了他。”

    女帝沉默了,湘君也跟着沉默,阳平的事情,他们的确都知道,而且在婚前就知道,最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阳平又轻轻说了句:“我恨死你们了。”

    女帝一震,眼中疼惜与悲苦,伸手抚了抚阳平的鬓发:“阳平,不会有事,娘想让你遂心。”

    阳平勾着嘴角,苍白脸上几分嘲讽与淡漠:“你遂的是谁的心,咱们都知道。”

    女帝手顿了顿,缓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起身安慰道:“娘等你好了再来看你。”

    阳平闭上眼不做理会,像是下一刻就要消散去,湘君亦觉得心酸,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孟四郎一直跪在地上,像一尊雕塑,动也没动,女帝多看了孟四郎一眼,轻哼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公主府外微风拂来,正是秋日好时节......

    女帝看了湘君一眼,眼中含了一片寒气与杀意:“去查人在哪里。”

    “是!”

    回去蓬莱殿,湘君则立刻命人去彻查此事,又派人去周弘那儿将阳平流产的消息传递了去,以他的心思,自然能将此事安稳处置。

    此事一出,女帝歇在帐中,半日也不曾言语,连邓卫来求见女帝也无心思召见。

    湘君守在帐外,偶有大臣求见,也是将帛书呈给湘君,让湘君过目,因着女帝心思不加,湘君只能一卷一卷朗诵了给女帝听,听女帝的意思而做处置,一忙到掌灯时分,眼见入夜宵禁,恐回不得府,只能在帐外靠在榻倚着休息。

    夜半时分,湘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门外落月,女帝披着薄袍,立于清风之中,盈盈月光之中,女帝显得格外孤寂,而两边的婢女也都退去,屋中也只剩他们两个。

    湘君起身行至女帝身后,轻唤了声“陛下”。

    女帝点了点头,手臂搭在门上:“朕只是想让她顺心,她很钟意孟四郎的。”声音中竟然有一丝的脆弱,像是在替自己辩解。

    湘君对于女帝这样说只是半认同,若是真全为阳平着想,全然可以让阳平重新挑一个人,可偏偏女帝就是愿意掩盖孟四郎那些行径,也要阳平嫁过去...这起了些什么心思,她不说能猜完,也明白得至少有一半。

    女帝听她久久不言,呵呵一笑:“你也不信是吗?”

    湘君低声说:“陛下有陛下的苦衷,湘君阅历尚浅,不能解其中深意。”

    “深意?”女帝拢了拢衣袍,月华渡满的脸上一片清冷:“英英,我是为她好。”

    湘君......

    窗外月朗星稀,二人立在门口许久,女帝忽然闭了闭眼:“英英,拟召,皇嗣二妃病逝,因其德孝双全,朕甚感心痛,特赐皇孙周玉为渔阳王,赐皇嗣孟姓。”

    湘君惊异,女帝为何忽然作此决定?被阳平的事情刺激了?赐皇嗣为孟姓,这个兆头更是不好,意味着女帝归老之后,登基的将是“孟”家人。

    “陛下,这赐周氏为孟姓,是否不妥?”女帝处置朝中势力一事,她素不接口,可如今此事非同小可,她也不得不提醒女帝。

    女帝偏头来看她,双眸如月,泛着冷冷的睿智光辉,湘君自知比不上女帝聪慧,低下头去。

    “周孟之争,总有一方败落,朕老了,不想再出祸端,到此为止吧。”

    “陛下......”湘君声音有些低沉,心中将女帝的话揣度起来,女帝摆了摆手,指了指天外月:“江山如画,唯它不变。”

    湘君有些糊涂,不敢多言,多掌了一盏灯入案,提笔草拟赐姓诏书,狼毫一提,却落不下去,忖度再三,将门外明月望了几刻,唯见明月与女帝身姿辉映,似乎融为一体,终是幽幽一叹,落笔而下......

    次日下午,侍卫来报查到了孟四郎的情人住在何处,湘君回报给女帝,女帝只吩咐了两个宦臣进殿,吩咐了几句,宦臣才退出来。

    湘君立于偏殿之中,看见宦臣离去,追了上去:“请问二位,方才陛下找二位可是为了城郊孟四郎外室一事?”

    那宦臣识得湘君这个大红人,心头也想多结交,笑眯了眉眼点头道:“正是。”

    湘君问:“那陛下之意......”

    宦臣左右一望,见无人相随,拿手在脖子上轻轻一比划。

    湘君默然片刻,又恢复神色,向宦臣道过谢,转身回了蓬莱殿,方到内阁门口,听见里面琴声阵阵,朝里面指了指询问道:“邓令官来了?”

    宫婢道:“来了。”

    湘君略点头,进了偏殿。

    有人送了群臣上书的绢帛来,端进阁内片刻,就又端着绢帛进了偏殿,放在湘君的案几上。

    “请舍人先过目,挑以陛下可过目之书予陛下。”

    湘君错愕片刻,道过谢,送了端绢帛的人出去。

    王月娥悄悄跑来凑热闹,指着案几上的绢帛咂嘴:“陛下一向勤勉,还未有让人先过目国事的先例。”

    湘君则想得通,女帝日益疲懒,甚至在昨日自认老去,那懒怠理会政事也是必然的事情,只是这一道道风浪,还是将她推上了权利的高位...她手指抚上那一叠叠绢帛,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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