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130）</p>
还要摩托车？</p>
“……也不看他家的闺女值不值一辆摩托车！”在电话, 李仙儿是这么跟林雨桐表达对此事的看法的。 </p>
电话是在英子这边打的。</p>
林雨桐在电话还没说啥呢，英子说李仙儿：“你看你说的是啥话？觉得人家姑娘不值一辆摩托车，那这婚事还说啥, 不说算了。”</p>
林雨桐心说, 李仙儿气是气的, 但未尝不是说的义愤填膺的, 等着自己跟二百五似的说一句：放着我来！</p>
我凭啥再给你买一辆摩托车？</p>
别的事，许是这些兄弟们看看他大哥作难，会伸把手也不一定。但这事绝对不会。</p>
当年金老大娶媳妇, 为了一辆自行车，差点把老两口给逼疯了。</p>
那时候金老头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的, 只差给人作揖礼拜了。后来还是人家战友伸了把手，为了这个人情，四爷其实没少帮这些老战友。走动的不方便，但只要如今还健在的, 年节都有电话，不在一个地方，但节礼是可以邮寄的。</p>
为的啥？为的是当年的那一份恩情。</p>
可那份恩情真正的落到谁身了？</p>
落到他金满城身, 落到他那一辆破自行车了。</p>
在这里跟自己来这一招, 林雨桐能搭理她？说了：“那你们看。娶媳妇跟嫁闺女还不一样。嫁闺女这事吧, 只要闺女觉得好，那都行。毕竟以后又不跟闺女一块过日子。这娶媳妇可是往后跟媳妇儿一个锅里搅稀稠了。顺心不顺心的, 这天天得见。自己思量。”</p>
然后说挺忙的, 直接挂了电话。</p>
英子用刚才那话, “觉得不值一辆摩托车那婚事算了”，直接把人给堵了。</p>
别开口问我借钱，觉得买不起，算了是了。</p>
这事不怕人指摘的。</p>
毕竟刚回来的时候较张狂，为了显示自己有面子，把在京城老四是怎么招待的，说的人尽皆知。又把在县城消费了多少，吹嘘的有一没二的。</p>
人家都知道老二老三老四，在侄儿娶媳妇这件事，态度是积极的，是端正的，是大度的。然后你现在再说人家啥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自打嘴巴。</p>
老大两口子在家还真有些坐困愁城。</p>
往常一不顺心骂金满城的李仙儿，也不骂了。主要是怕家里住着的亲家给听见了。</p>
这会子不光不能谩骂，不能拉着脸子，还得带着笑脸，表示这点钱，对咱家不是事。</p>
再加要过年了，往年过年能凑活，今年把人家亲家大老远的叫来了，这过年绝对不能凑活。</p>
这又是一笔开销。</p>
没办法了，金满城找老五去了。</p>
老五能借给他吗？老五两口子多抠啊。花花都在这边呆了半年了，老五两口子也都见过。作为长辈，第一次见后辈，又是亲侄儿要娶回来的姑娘，这见面礼是少不了的。这两口子只当看不见，装糊涂一分钱都不拿。李仙儿把这两口子骂了个死臭。</p>
这会子门去了，老五一直是不言语。马小婷说：“……我们家可怜的跟啥似的，哪里有啥钱啊？刚买了一辆摩托车，花了七千多。如今过年都要过不去了……要不是有俩孩子，肉都不想买……是买肉，还只买了两斤，是个意思算了……”</p>
反正一个意思——没钱。</p>
金满城回来跟李仙儿低声这么嘀咕，李仙儿差点破功吼男人一嗓子：你是不是傻？借不来钱，不会直接去借车呗。</p>
借来等婚礼完了还回去不行了。</p>
老三原来是有一辆摩托车的，早旧了。老二也有一辆，买的本来是个二手的。他不是啥讲究排场的人。几百块钱买来的，换了个新发动机，一样代步。</p>
老大家不是没想过这两辆车，不过是自己打从心眼里瞧不。</p>
然后趁着晚，亲家歇下了，两口子才出门，找老五商量借车的事。</p>
马小婷当然不愿意，自家都不怎么舍得骑，只想着走亲戚的时候用用。然后锁家里盖，务必要尽量保持新一些，等将来孩子结婚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当大件用。</p>
这么宝贝东西能借出去吗？</p>
马小婷拉着脸：“老五说车的发动机有点问题，正想着这几天找人去退了呢。用旧了，不好退……”</p>
李仙儿赶紧道：“咱不用，是摆着的。结了婚给弄回来。”</p>
“过了退货的日期人家也不给退吧。”马小婷说，“一星期之内，能结婚吗？”</p>
这是难为人了。</p>
摆明了说啥都不借呗。</p>
老五看他哥的脸，到底不忍心，说：“你去找老雷。他那边能自己攒摩托车。还能赊账。先拿车，等到明年秋里……再还……”</p>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p>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p>
然后两口子连夜里，敲开了老雷修理铺的门，果然见里面停着一排排崭新的摩托。</p>
老雷也说了：“要是现钱买，四千五推走。要是秋后再给，六千不还价。”</p>
大半年的时间，多要一千五百块钱。</p>
可老大两口子没有第二种选择，果断的写了字据，然后推着摩托车走。</p>
老大不会骑啊，摩托推起来可费劲了。这也有劲的不行，两口子在路都想好台词了，说出去串门，看见这车不错，顺手买了。</p>
这么说着，老大瞬间觉得好像是这么一码事。</p>
大半夜的进了门吆喝：“清丰……花花……起来看看，给你们买啥了……”</p>
然后不仅把清丰和花花叫起来了，还把肖爸和肖家叔叔叫起来了。</p>
李仙儿特别豪迈的笑：“亲家，看这车咋样？我跟他爸出去……本来是给人家报喜去的……你说一些朋亲，咱又喜事不说也不行。一听咱说要买摩托车，人家特别热心，介绍了老雷……都说他那里的车最好，价格还合适……干脆直接过去，问了价……一说六千，他爸说行……这不……直接把钱给人家，咱把车给推回来了……”</p>
摩托车这东西，看外观其实是看不出来差别的。尤其是对不懂行的人来说。</p>
新车嘛，又是六千块钱从熟人那里买的，那这车的绝对是好车了。</p>
不过是不是好车，人家肖家也不是很在意。是有这么一码事吧。</p>
肖家叔叔说：“那趁着年前，叫人把新房粉刷一遍，地面铺瓷砖，我们也好量尺寸出去给孩子买家具电器。”</p>
提了新要求，又变相的催那两万块钱。</p>
刚跨过一座高山，又迎来一个天堑，怎么过呢？</p>
两口子躺下了，李仙儿踹了金满城一脚：“咱去南方之前，不是跟那谁借了一万块钱嘛。”</p>
高利贷啊。</p>
金满城摇头：“人家现在未必乐意借。”</p>
“你傻啊。”李仙儿起身，黑暗里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他不借，别人肯定有愿意借的。毕竟之前那一万有人替咱还了，这些人不怕咱还不起……”</p>
金满城平躺着，瞪着顶棚。要是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p>
有还贷的能力，没道理没人借给咱。</p>
“行！”他翻了个身，“我明早去。”</p>
早七点出门，九点回来，揣回来两万五千块，偷偷的塞给李仙儿五千，过年和筹备婚礼的钱这五千了，还没暖热的两万，两口子直接给了肖家。</p>
金满城把钱递过去：“咱们如今取钱，钱数多了得县城去。我一早去，现在才回来。”</p>
肖家觉得这金家看起来还真有点不露富的意思。然后两人带着清丰和花花，去县城。这三叔也机灵，叫了清丰，说分开转。其实肖爸带着闺女偷偷去了银行，把这两万块钱给闺女存了：“这钱谁也别说，以后自己想吃什么，自己买。实在是没办法的时候，再动用这钱。卡号爸记着呢，有难处了给爸打电话，把给你的卡打钱。不是教你留心眼，那清丰现在对你是不错，谁知道以后呢。你那公婆可也不是啥实诚人。所以啊，留着心眼没错。等将来有孩子了，看情况再说。记住爸的话。”</p>
花花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我没那么傻。他家还有个兄弟要读书呢。我拿咱家的钱干嘛，少花了他家的钱，钱也未必能落到我们的兜里。还不是得顾着他兄弟多些……”</p>
肖爸心里怪难受的，以前啥也不懂的闺女，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了。</p>
事实是孩子说的这样，成家一个扔过一个，是好是歹自己过去。得顾着小的呢。</p>
自己未必不是觉得把闺女送出门，任务只剩下一个了。</p>
人同此心，这边肯定也是一样。给大儿子把媳妇娶了，爱咋咋去，肯定得顾着小儿子，不管是供着学还是娶媳妇，这又是一笔极大的开销。</p>
肖爸把这事放心里了，在县城把东西买了，清丰又找清辉，找了卡车给帮着拉货。</p>
清辉不怎么认识大货车的司机，只能找徐强。</p>
然后徐强利索的找车找人把这些家具给弄回去。然后没大人在的时候，这几个小的管徐强叫大姐夫。于是一声‘大姐夫’叫的徐强发飘，光是给小舅子们买好烟花了好几百。</p>
晚给清平打电话还嘚瑟呢。</p>
清平气的：“你二百五啊！哄你钱呢。”</p>
气死她了都！</p>
徐强咧着嘴笑：“我乐意。”</p>
清平不由的笑了，愿意为你的家人花那份钱操那份心的，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吧。之前还觉得拉克申傻，如今再看，左不过两个字——乐意！</p>
金满城和李仙儿看见拉回来的一件再一件的大件家具家电，也挺乐意肖家的。</p>
要的彩礼不少，但给的陪嫁也实诚。</p>
床、沙发、茶几、衣柜、床头柜、电视、电扇、电暖气。连小件的吹风机、洗脸盆洗脚盆澡盆，热水壶，果盘，茶具，锅碗瓢盆都带了。还有较贵的鸭绒被四个。</p>
算下来，估计花的钱数得在一万五左右。这给了彩礼的话，新媳妇进门的时候娘家还得给压箱钱。</p>
肖爸说了，讨个吉利的数字，给花花带六千六百六十六的压箱钱。</p>
金满城两口子把清丰叫到屋子偷着问了，“家具那些花了多少？”</p>
清丰心里有数着呢，见问了，实话实说：“花了一万六千七百多……”</p>
一万六千七加六千六，这都二万二三了。</p>
自家只给了两万，相当于人家嫁闺女搭进来两三千块钱。</p>
这心气瞬间舒畅了。</p>
给出去的两万变成东西全进了自家的家门了。这有啥可说的，是高兴。</p>
这个媳妇找的可真是太可心了。</p>
晚李仙儿炒了几个好菜，好酒倒，俩亲家坐个面对面，沟通感情嘛。</p>
肖三叔见他哥微微点头，说了：“等孩子结婚之后……是分开单过啊……还是……那这以后这院子怎么说的……给大的还是给小的……”</p>
李仙儿愣住了。啥意思？哪有还没进门要分家的？</p>
但她现在没底气跟人吵嚷啊。</p>
人家肖家又不是卖闺女，嫁给你们家还倒贴钱着呢，那人家有说话的底气。</p>
还有院子的事，这事吧，她早想到女方会问的。</p>
于是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才道：“……亲家，这个不用担心。我家清收学的可好了，老师都说了，好好培养，一准能考大学。是成绩稍微欠缺一点，也没事。咱们那天看的大学……不是说了，那校长是孩子四婶的师兄，说话可顶事了。她四婶搭句话，保准录取走了。这只要考大学，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们管了。有他四叔呢。你看老二家那清平，如今住她四叔的，吃用都是她四叔的，将来这工作结婚房子，她四叔都给包圆了。家里是这成例。”</p>
肖家三叔不知道是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十分固执的问：“那这么说，这院子，是清丰和花花的了。”</p>
李仙儿一直在想办法回避这个问题，不想直接给出特别确定的答案。可花花这位三叔，实在是太讨厌了。</p>
逼得没法子，人家要一句准话嘛。</p>
她说：“对！这院子以后是清丰的。”</p>
花花戳了戳清丰，清丰从衣服兜里掏出纸笔递过去给他爸：“那……那……那写下来吧……”</p>
金满城的脸瞬间都青了，为了这一院宅基地，当年受了多少罪。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儿子开始抢了。老子不死，这院子都是老子的。</p>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接过来，直接写了个凭条。</p>
大致意思是说，两兄弟将来要是分家，长子不离家，这宅子是老大的。</p>
看着清丰把凭条给花花，然后花花收起来了，肖爸才说：“你看这两娃，办的是啥事？这院子是你爸你妈的，还没怎么着呢？往自己怀里扒拉。”然后又跟金满城说，“谁叫咱们命不好，遇这不醒事的呢。是好是歹，都是咱自己的孩子。只当是辈子造的孽……”</p>
当天晚，金老大梦见自家老爹了，梦见那时候给老五娶媳妇，叫自己腾出那间砖瓦房自己不乐意的事。</p>
然后一身冷汗把被褥都打湿了。</p>
他从来没有这么肯定的相信过，这世真有冥冥自有报应的说法。</p>
第二天一大早，起身去老五那边，爹妈的照片老五这边有，他想看看老两口。</p>
不年不节的，谁摆那东西。</p>
马小婷说：“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得找找……”</p>
连先人的牌位都不随便扔，金满城扭身走。</p>
老五追出去：“大哥……新房不是要粉刷吗？你赶紧买材料，我抓紧过去把活给干了……”</p>
他学过泥瓦匠的活，也常出去给人盖房子赚点散碎的零钱。</p>
侄儿结婚了，啥也没帮，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的。</p>
要钱我没有，但我不惜我这一身力气。有话我给你干了，算是我这当叔叔的一点心。</p>
这回马小婷没拦着，扭身又回去了。</p>
只要不叫自家出钱，怎么都好说。</p>
至于说李仙儿叫缝制被子的事，只当过耳的风。</p>
她不光不给做，出门还找大家去评理，“……大家说这有没有道理？谁家是这么办事的？”</p>
把李仙儿和金满城糟践了个够够的，才说：“其他几家好欺负，好说话，我可不好欺负，也不怕人家说我难说话。不能开这个例。”</p>
这回没人说马小婷不对，背后讲究李仙儿的人倒是多起来了。</p>
还有好事者问英子和姚思云，这两人难道跟李仙儿是对付的？</p>
吃亏也不是白吃的。</p>
英子露出迷之苦笑：“……真的假的……反正那么一码事……你们都是知道我家那位的性子的，只要对他的亲的故的，别说搭进去点钱了，是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是愿意的……”</p>
姚思云越发趋于正常人了，给人眼药如今也是信手拈来，人家一问，她一脸纳闷：“咱们这里娶媳妇不是讲究叫叔叔伯伯家缝被子吗？二姐说要做被子，她还顺带了桐的，我懒的做，叫我二姐帮着做了。还专门买了五十斤的皮棉送过去……说要做做最好的，十斤的大厚被子，七八斤重的褥子。毕竟是家里小辈第一个结婚的嘛，该重视……这怎么听着不是这么个意思？”彻底装起了糊涂。</p>
这人说：“怕是老三想补贴他大哥他侄儿，糊弄你呢。”</p>
毕竟不是本地人嘛，不了结情况也是有的。</p>
姚思云非常‘气愤’：“这人，想补贴明着补贴，我还能为这个跟他吵？”</p>
这话很快被解读成了：老二和老三背着媳妇没少补贴金老大。</p>
又有人说：连老二老三背着都补贴了不少，老四还不定补贴了多少呢。</p>
是过了个年的工夫，金老大靠着兄弟们补贴过日子的事人尽皆知了。</p>
别说金家的亲戚了，是十里八村的，都把这事当谈资念叨。</p>
这个说金满城有心眼，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整天的装穷。那个说，金满城心也贼，自己的借的钱故意不还，一副还不起的样子，是为了叫兄弟们看见他可怜替他还债的。</p>
人人都会脑补，越是脑补越是不堪。</p>
这话暂时是传不到金满城两口子耳朵里的，而且所带来的危害现在暂时也看不出来。不过那话是怎么说的，往往占了小便宜要吃大亏。现在两口子看着老五帮家里干活，还真想不到之后有那么大的一个亏等着他们呢。</p>
婚礼订在正月初八。</p>
初六，清宁和清远一人一个行李箱，机场，准备回老家代表父母出席婚礼。</p>
下了车，徐强和清平来接的。</p>
清平在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清平和清远都说了。</p>
本来像是为了院子写凭条的事，外人是不能知道的。但是清收那小子，也不是啥省油的灯。听见院子没他的份，第二天逛到县城，给他二叔三叔哭可怜：“……我大哥……结了婚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那家里都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p>
然后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反正是都知道了这事。</p>
不孝不悌啊！</p>
清丰的名声能有多好？</p>
一出一出的戏，叫英子把当时老二骂她的话给原模原样的还回去了：“你金家的先人亏了人了！羞先人哩！”</p>
然后老二悲哀的发现，想羞先人也没机会。</p>
老大给儿子结婚，头一天竟然没叫孩子去先人的陵地里把先人迎回来！</p>
按照正常的流程，是结婚的头一天，男方家的三代，即新郎、新郎他爸，新郎他爷爷，三代人得女方家去。如果他爸不在了，找叔叔伯伯，嫡亲的没有，同宗族的也行。爷爷辈的也是以此类推。毕竟，整个宗族里剩下一根独苗苗的，这种不多，也不是结亲的好对象，一般都是家里也不怎么样的人才肯把闺女嫁过去，自然也没那么些絮叨的礼仪。但是正儿八经的程序该是如此的，男方得去三代，去女方的家先人的陵前，正儿八经的带着祭品鞭炮，跪下磕头告诉人家女方的先人，两家愿意缔结秦晋之好，这个程序叫‘司先（仙）’。从女方回来之后，再拿着祭品，去自家先人的陵地，烧新衣，放鞭炮。这叫‘迎先（仙）’。是请家里的长辈们的神灵跟着回家吧，家里有喜事了，请回来受新人的参拜吧。</p>
是这么一套的程序。</p>
特殊时期的那十年里没这些讲究了，近些年又开始回归了。</p>
大家基本都是这么办的。</p>
清丰这个婚事呢，有点特殊，是女方家实在是太远，这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p>
人家家里要是遇到这种女方家很远的情况，是在十字路口画个圈圈，然后对着女方家所在的方向，磕头祭奠，除了没能亲自去陵地，其他的程序一个都不会省。</p>
到了金满城和李仙儿这里呢，为了省了那些买祭品和给先人买衣裳的钱，以女方家远不‘司’女方的先人为理由也罢了，自家的先人在边你家院子不远处躺着呢，你都敢不去迎。</p>
老二说他哥：“得把爷奶爹妈给请回来。”</p>
李仙儿接话：“请啥请？离的这么近，要回来回来吧。还要人去请！活着的时候不叫人省心，死了还不叫人省心……”</p>
老二扭身走了。</p>
侄儿结婚的大喜日子，为这个闹起来把婚礼搅和了。再心里不得劲，可那话是咋说的，死人没有活人要紧。活人都顾不过来，顾啥死人呢。</p>
英子说老二：“要你操那些闲心。”</p>
去先人的陵地烧祭品，衣服这些，有些人家讲究，烧真衣服，大部分是纸糊的，你说用纸随便折一个拿去烧了能费多少事。李仙儿不是舍不得这个，是跟金大婶置气呢。</p>
一副‘你能！你强！你了不起！但我儿子结婚我是不请你，你能把我怎么着？我还能把你气的死的不能再死。’的架势。</p>
所以，这事谁说，李仙儿都不会听劝的。</p>
对婆婆的恨啊，到现在都没消。</p>
金满城只当没听见这事，喊清辉呢：“找的那个摄像的找好了没？明儿准点来……得从八点开始摄像……”</p>
李仙儿怼了老二，转身问英子：“叫花花在县城去你那边住一晚……在那边发嫁，算是有那么一回事……”娘家远吗？去哪迎新娘子？得找个地方吧。这又能用的到别人了。</p>
老三在边本生气，不用英子说直接道：“去啥县城呢？不管谁家的屋子是那么随便叫闺女出嫁的？”再说了，从金家门里出，再从金家门里入，先人得羞死！</p>
别说他不乐意，别人也不会愿意。</p>
老三又偷偷打电话，原本安排的迎新娘的车给换了不打眼的旧车。想要好车装门面，对不起！没有！</p>
我爸我妈我爷我奶你都不认了，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算个锤子！</p>
李仙儿没招了，找了自家的妹子家，叫花花在那边借宿一晚，然后从那边发嫁。</p>
而且每个新娘子都是要带女伴的吧。一般是十个八个的，但花花娘家不可能来这么多大姑娘。只能是男方帮着找。</p>
像是清平清宁燕儿敏儿芳芳，再加李仙儿娘家的堂妹侄女的，反正是凑够了八个人。</p>
一大早的，带着花花去盘头化妆的地方叫人家给收拾，晌午十一点又坐接新娘子的车给回来。</p>
新郎得在车前给新娘子三鞠躬，或是几鞠躬，然后男方再给女方红包。直到给的女方满意为止。</p>
一般都是两三百，三五百的，下轿了。</p>
花花这边拆一个红封，十块！再拆一个，五块！</p>
瞬间，脸拉下来了。死倔在车不下去。</p>
清丰尴尬的很，到车边哄她：“你下来……你下来我给你补……”</p>
“你还藏钱了？”花花的脸色更难看，当时叫清丰拿出来。</p>
清丰尴尬的要死：“我没……是说过了从爸妈要……”</p>
我都下轿了成你们家的人了，还要的出来吗？</p>
清宁才不管了，憋在车都快闷死了。三叔也是，换的这是啥破车？车不好，路况不好，后座直接塞了五个人，挤的人快受不了了，她跟清丰说：“赶紧拿钱的，给花花了，进的还是自家的家门。拿六百，图个吉利。”</p>
这么大的声，谁听不见。本来办喜事嘛，亲戚朋友乡里乡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这么一吆喝，都朝这边看。车窗开着，看见花花手里的十块五块一块的零钱。</p>
大家都喊李仙儿：“新媳妇进门头一天，可不敢这么抠唆……”李仙儿吭吭哧哧的，“不是抠唆，是图个热闹……”</p>
不情不愿的拿出六百块来，花花这才缓和了脸色下了车。</p>
然后跨火盆，进了家里入席。</p>
清宁和清平跟着花花坐新娘这一席。啥好菜都紧着这一桌。新娘子屁股下面铺着厚厚的褥子，反正是被伺候的跟娘娘似的。</p>
清平跟清宁叹气：“当一天娘娘之后，得做半辈子丫头，半辈子保姆。”</p>
有婆婆在，得跟丫头似的伺候。 有了孩子，是半辈子的保姆。</p>
女人这一辈子啊。</p>
清宁没那么多伤春悲秋，只能算是凑活的席面，她吃的还挺香。一是颠簸累了，二是好些年没吃家乡的这种席面了。</p>
抽空还得看一眼清远，他已经是大小伙的样子了，跟着清辉哥几个带着清丰给客人敬酒呢。这个时候得弟兄多，挡酒的人多。</p>
满院子的宾客正热闹，清宁也觉得有意思，左瞧瞧右瞧瞧，一扭脸，见自己正对着的那个新房的窗户，整个窗户的玻璃，不明原因的往下掉，她‘哎呦’了一声，然后紧跟着的是‘哐当’以及噼里啪啦的声音。</p>
清宁整个都愣住了。</p>
这个事故是在她眼前发生的，没有人碰窗户，今儿天好，万里无云，一点微风都没有。</p>
窗户那是哪种三扇子的老式窗户，每扇子窗户都分三格。玻璃一共九块。</p>
倒是怎么叫这彼此分开的九块玻璃，几乎同时掉落的？</p>
在她看来，这几乎是跟灵异事件差不多。</p>
一院子的人都惊动了。有的跑过来看，有的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p>
事实，真的什么都没发生。</p>
但是什么都发生了。</p>
九块玻璃同时砸下去，幸好是都在吃饭，新房里没人。不幸的是，新买的彩电放在窗户下面，然后被砸坏了。</p>
这个问：“谁碰窗户了？”</p>
新娘子这一桌做在外面，靠着外面的墙下，坐这一桌子陪新娘的姑娘。谁都没起来碰过窗户，来往的人走另一边，因为这一面坐着人几乎是贴着墙了。那玻璃万一朝外掉下来，估计这一桌坐的，不死都得伤了。</p>
幸好，是朝里掉的。</p>
这是不幸的万幸万万幸。</p>
可既然谁都没碰，又没风，不存在任何外力。窗户是早前金满城自己装去的，不存在偷工减料不牢靠的现象。</p>
那这是怎么掉的？为什么会出现不符合常理的事？</p>
金大婶的小妹子，跟金满城年岁一样大的那个小姨，撇着嘴说了：“……给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家里都不放你爸你妈的照片。也不说把人给迎回来？这能是咋了？肯定是我那老姐姐，孩子的奶奶见孙子结婚了高兴，回来了。这不，给你们打招呼呢吗？”</p>
这哪里是打招呼？</p>
这分明是动怒了。</p>
大家都这种说法还是较信服的。</p>
那些村里过来帮忙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仙儿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敢马虎。”那个说，“啥事马虎？这事能马虎？是故意不想请的。”又一个嘟囔，“那是活该！做事差了大劲了。”</p>
李仙儿能心疼死，一台彩电三四千块呢。还没舍得开呢，然后现在哐当一下给砸了。</p>
她是信自家婆婆回来了这个理由的。</p>
真的！自家婆婆多不待见自己，她心里清楚。</p>
心里一万遍的骂，但还不得不忍下来，然后叫人准备吃的喝的鞭炮祭奠的贡品等等，叫清丰清辉小一辈的这哥几个去陵地里一趟。</p>
清宁脊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围着窗户转悠，把力学材料学等等的一系列东西都用了，可是还是看不出来门道。</p>
这种现象真有些反科学啊。</p>
哪怕真是自己不知道的某种自然现象导致的，可这发生的时机是不是也太巧了。</p>
她低声问清平：“是奶回来了吗？”</p>
清平：“……”我也想知道啊！</p>
还要摩托车？</p>
“……也不看他家的闺女值不值一辆摩托车！”在电话, 李仙儿是这么跟林雨桐表达对此事的看法的。 </p>
电话是在英子这边打的。</p>
林雨桐在电话还没说啥呢，英子说李仙儿：“你看你说的是啥话？觉得人家姑娘不值一辆摩托车，那这婚事还说啥, 不说算了。”</p>
林雨桐心说, 李仙儿气是气的, 但未尝不是说的义愤填膺的, 等着自己跟二百五似的说一句：放着我来！</p>
我凭啥再给你买一辆摩托车？</p>
别的事，许是这些兄弟们看看他大哥作难，会伸把手也不一定。但这事绝对不会。</p>
当年金老大娶媳妇, 为了一辆自行车，差点把老两口给逼疯了。</p>
那时候金老头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的, 只差给人作揖礼拜了。后来还是人家战友伸了把手，为了这个人情，四爷其实没少帮这些老战友。走动的不方便，但只要如今还健在的, 年节都有电话，不在一个地方，但节礼是可以邮寄的。</p>
为的啥？为的是当年的那一份恩情。</p>
可那份恩情真正的落到谁身了？</p>
落到他金满城身, 落到他那一辆破自行车了。</p>
在这里跟自己来这一招, 林雨桐能搭理她？说了：“那你们看。娶媳妇跟嫁闺女还不一样。嫁闺女这事吧, 只要闺女觉得好，那都行。毕竟以后又不跟闺女一块过日子。这娶媳妇可是往后跟媳妇儿一个锅里搅稀稠了。顺心不顺心的, 这天天得见。自己思量。”</p>
然后说挺忙的, 直接挂了电话。</p>
英子用刚才那话, “觉得不值一辆摩托车那婚事算了”，直接把人给堵了。</p>
别开口问我借钱，觉得买不起，算了是了。</p>
这事不怕人指摘的。</p>
毕竟刚回来的时候较张狂，为了显示自己有面子，把在京城老四是怎么招待的，说的人尽皆知。又把在县城消费了多少，吹嘘的有一没二的。</p>
人家都知道老二老三老四，在侄儿娶媳妇这件事，态度是积极的，是端正的，是大度的。然后你现在再说人家啥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自打嘴巴。</p>
老大两口子在家还真有些坐困愁城。</p>
往常一不顺心骂金满城的李仙儿，也不骂了。主要是怕家里住着的亲家给听见了。</p>
这会子不光不能谩骂，不能拉着脸子，还得带着笑脸，表示这点钱，对咱家不是事。</p>
再加要过年了，往年过年能凑活，今年把人家亲家大老远的叫来了，这过年绝对不能凑活。</p>
这又是一笔开销。</p>
没办法了，金满城找老五去了。</p>
老五能借给他吗？老五两口子多抠啊。花花都在这边呆了半年了，老五两口子也都见过。作为长辈，第一次见后辈，又是亲侄儿要娶回来的姑娘，这见面礼是少不了的。这两口子只当看不见，装糊涂一分钱都不拿。李仙儿把这两口子骂了个死臭。</p>
这会子门去了，老五一直是不言语。马小婷说：“……我们家可怜的跟啥似的，哪里有啥钱啊？刚买了一辆摩托车，花了七千多。如今过年都要过不去了……要不是有俩孩子，肉都不想买……是买肉，还只买了两斤，是个意思算了……”</p>
反正一个意思——没钱。</p>
金满城回来跟李仙儿低声这么嘀咕，李仙儿差点破功吼男人一嗓子：你是不是傻？借不来钱，不会直接去借车呗。</p>
借来等婚礼完了还回去不行了。</p>
老三原来是有一辆摩托车的，早旧了。老二也有一辆，买的本来是个二手的。他不是啥讲究排场的人。几百块钱买来的，换了个新发动机，一样代步。</p>
老大家不是没想过这两辆车，不过是自己打从心眼里瞧不。</p>
然后趁着晚，亲家歇下了，两口子才出门，找老五商量借车的事。</p>
马小婷当然不愿意，自家都不怎么舍得骑，只想着走亲戚的时候用用。然后锁家里盖，务必要尽量保持新一些，等将来孩子结婚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当大件用。</p>
这么宝贝东西能借出去吗？</p>
马小婷拉着脸：“老五说车的发动机有点问题，正想着这几天找人去退了呢。用旧了，不好退……”</p>
李仙儿赶紧道：“咱不用，是摆着的。结了婚给弄回来。”</p>
“过了退货的日期人家也不给退吧。”马小婷说，“一星期之内，能结婚吗？”</p>
这是难为人了。</p>
摆明了说啥都不借呗。</p>
老五看他哥的脸，到底不忍心，说：“你去找老雷。他那边能自己攒摩托车。还能赊账。先拿车，等到明年秋里……再还……”</p>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p>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p>
然后两口子连夜里，敲开了老雷修理铺的门，果然见里面停着一排排崭新的摩托。</p>
老雷也说了：“要是现钱买，四千五推走。要是秋后再给，六千不还价。”</p>
大半年的时间，多要一千五百块钱。</p>
可老大两口子没有第二种选择，果断的写了字据，然后推着摩托车走。</p>
老大不会骑啊，摩托推起来可费劲了。这也有劲的不行，两口子在路都想好台词了，说出去串门，看见这车不错，顺手买了。</p>
这么说着，老大瞬间觉得好像是这么一码事。</p>
大半夜的进了门吆喝：“清丰……花花……起来看看，给你们买啥了……”</p>
然后不仅把清丰和花花叫起来了，还把肖爸和肖家叔叔叫起来了。</p>
李仙儿特别豪迈的笑：“亲家，看这车咋样？我跟他爸出去……本来是给人家报喜去的……你说一些朋亲，咱又喜事不说也不行。一听咱说要买摩托车，人家特别热心，介绍了老雷……都说他那里的车最好，价格还合适……干脆直接过去，问了价……一说六千，他爸说行……这不……直接把钱给人家，咱把车给推回来了……”</p>
摩托车这东西，看外观其实是看不出来差别的。尤其是对不懂行的人来说。</p>
新车嘛，又是六千块钱从熟人那里买的，那这车的绝对是好车了。</p>
不过是不是好车，人家肖家也不是很在意。是有这么一码事吧。</p>
肖家叔叔说：“那趁着年前，叫人把新房粉刷一遍，地面铺瓷砖，我们也好量尺寸出去给孩子买家具电器。”</p>
提了新要求，又变相的催那两万块钱。</p>
刚跨过一座高山，又迎来一个天堑，怎么过呢？</p>
两口子躺下了，李仙儿踹了金满城一脚：“咱去南方之前，不是跟那谁借了一万块钱嘛。”</p>
高利贷啊。</p>
金满城摇头：“人家现在未必乐意借。”</p>
“你傻啊。”李仙儿起身，黑暗里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他不借，别人肯定有愿意借的。毕竟之前那一万有人替咱还了，这些人不怕咱还不起……”</p>
金满城平躺着，瞪着顶棚。要是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p>
有还贷的能力，没道理没人借给咱。</p>
“行！”他翻了个身，“我明早去。”</p>
早七点出门，九点回来，揣回来两万五千块，偷偷的塞给李仙儿五千，过年和筹备婚礼的钱这五千了，还没暖热的两万，两口子直接给了肖家。</p>
金满城把钱递过去：“咱们如今取钱，钱数多了得县城去。我一早去，现在才回来。”</p>
肖家觉得这金家看起来还真有点不露富的意思。然后两人带着清丰和花花，去县城。这三叔也机灵，叫了清丰，说分开转。其实肖爸带着闺女偷偷去了银行，把这两万块钱给闺女存了：“这钱谁也别说，以后自己想吃什么，自己买。实在是没办法的时候，再动用这钱。卡号爸记着呢，有难处了给爸打电话，把给你的卡打钱。不是教你留心眼，那清丰现在对你是不错，谁知道以后呢。你那公婆可也不是啥实诚人。所以啊，留着心眼没错。等将来有孩子了，看情况再说。记住爸的话。”</p>
花花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我没那么傻。他家还有个兄弟要读书呢。我拿咱家的钱干嘛，少花了他家的钱，钱也未必能落到我们的兜里。还不是得顾着他兄弟多些……”</p>
肖爸心里怪难受的，以前啥也不懂的闺女，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了。</p>
事实是孩子说的这样，成家一个扔过一个，是好是歹自己过去。得顾着小的呢。</p>
自己未必不是觉得把闺女送出门，任务只剩下一个了。</p>
人同此心，这边肯定也是一样。给大儿子把媳妇娶了，爱咋咋去，肯定得顾着小儿子，不管是供着学还是娶媳妇，这又是一笔极大的开销。</p>
肖爸把这事放心里了，在县城把东西买了，清丰又找清辉，找了卡车给帮着拉货。</p>
清辉不怎么认识大货车的司机，只能找徐强。</p>
然后徐强利索的找车找人把这些家具给弄回去。然后没大人在的时候，这几个小的管徐强叫大姐夫。于是一声‘大姐夫’叫的徐强发飘，光是给小舅子们买好烟花了好几百。</p>
晚给清平打电话还嘚瑟呢。</p>
清平气的：“你二百五啊！哄你钱呢。”</p>
气死她了都！</p>
徐强咧着嘴笑：“我乐意。”</p>
清平不由的笑了，愿意为你的家人花那份钱操那份心的，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吧。之前还觉得拉克申傻，如今再看，左不过两个字——乐意！</p>
金满城和李仙儿看见拉回来的一件再一件的大件家具家电，也挺乐意肖家的。</p>
要的彩礼不少，但给的陪嫁也实诚。</p>
床、沙发、茶几、衣柜、床头柜、电视、电扇、电暖气。连小件的吹风机、洗脸盆洗脚盆澡盆，热水壶，果盘，茶具，锅碗瓢盆都带了。还有较贵的鸭绒被四个。</p>
算下来，估计花的钱数得在一万五左右。这给了彩礼的话，新媳妇进门的时候娘家还得给压箱钱。</p>
肖爸说了，讨个吉利的数字，给花花带六千六百六十六的压箱钱。</p>
金满城两口子把清丰叫到屋子偷着问了，“家具那些花了多少？”</p>
清丰心里有数着呢，见问了，实话实说：“花了一万六千七百多……”</p>
一万六千七加六千六，这都二万二三了。</p>
自家只给了两万，相当于人家嫁闺女搭进来两三千块钱。</p>
这心气瞬间舒畅了。</p>
给出去的两万变成东西全进了自家的家门了。这有啥可说的，是高兴。</p>
这个媳妇找的可真是太可心了。</p>
晚李仙儿炒了几个好菜，好酒倒，俩亲家坐个面对面，沟通感情嘛。</p>
肖三叔见他哥微微点头，说了：“等孩子结婚之后……是分开单过啊……还是……那这以后这院子怎么说的……给大的还是给小的……”</p>
李仙儿愣住了。啥意思？哪有还没进门要分家的？</p>
但她现在没底气跟人吵嚷啊。</p>
人家肖家又不是卖闺女，嫁给你们家还倒贴钱着呢，那人家有说话的底气。</p>
还有院子的事，这事吧，她早想到女方会问的。</p>
于是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才道：“……亲家，这个不用担心。我家清收学的可好了，老师都说了，好好培养，一准能考大学。是成绩稍微欠缺一点，也没事。咱们那天看的大学……不是说了，那校长是孩子四婶的师兄，说话可顶事了。她四婶搭句话，保准录取走了。这只要考大学，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们管了。有他四叔呢。你看老二家那清平，如今住她四叔的，吃用都是她四叔的，将来这工作结婚房子，她四叔都给包圆了。家里是这成例。”</p>
肖家三叔不知道是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十分固执的问：“那这么说，这院子，是清丰和花花的了。”</p>
李仙儿一直在想办法回避这个问题，不想直接给出特别确定的答案。可花花这位三叔，实在是太讨厌了。</p>
逼得没法子，人家要一句准话嘛。</p>
她说：“对！这院子以后是清丰的。”</p>
花花戳了戳清丰，清丰从衣服兜里掏出纸笔递过去给他爸：“那……那……那写下来吧……”</p>
金满城的脸瞬间都青了，为了这一院宅基地，当年受了多少罪。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儿子开始抢了。老子不死，这院子都是老子的。</p>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接过来，直接写了个凭条。</p>
大致意思是说，两兄弟将来要是分家，长子不离家，这宅子是老大的。</p>
看着清丰把凭条给花花，然后花花收起来了，肖爸才说：“你看这两娃，办的是啥事？这院子是你爸你妈的，还没怎么着呢？往自己怀里扒拉。”然后又跟金满城说，“谁叫咱们命不好，遇这不醒事的呢。是好是歹，都是咱自己的孩子。只当是辈子造的孽……”</p>
当天晚，金老大梦见自家老爹了，梦见那时候给老五娶媳妇，叫自己腾出那间砖瓦房自己不乐意的事。</p>
然后一身冷汗把被褥都打湿了。</p>
他从来没有这么肯定的相信过，这世真有冥冥自有报应的说法。</p>
第二天一大早，起身去老五那边，爹妈的照片老五这边有，他想看看老两口。</p>
不年不节的，谁摆那东西。</p>
马小婷说：“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得找找……”</p>
连先人的牌位都不随便扔，金满城扭身走。</p>
老五追出去：“大哥……新房不是要粉刷吗？你赶紧买材料，我抓紧过去把活给干了……”</p>
他学过泥瓦匠的活，也常出去给人盖房子赚点散碎的零钱。</p>
侄儿结婚了，啥也没帮，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的。</p>
要钱我没有，但我不惜我这一身力气。有话我给你干了，算是我这当叔叔的一点心。</p>
这回马小婷没拦着，扭身又回去了。</p>
只要不叫自家出钱，怎么都好说。</p>
至于说李仙儿叫缝制被子的事，只当过耳的风。</p>
她不光不给做，出门还找大家去评理，“……大家说这有没有道理？谁家是这么办事的？”</p>
把李仙儿和金满城糟践了个够够的，才说：“其他几家好欺负，好说话，我可不好欺负，也不怕人家说我难说话。不能开这个例。”</p>
这回没人说马小婷不对，背后讲究李仙儿的人倒是多起来了。</p>
还有好事者问英子和姚思云，这两人难道跟李仙儿是对付的？</p>
吃亏也不是白吃的。</p>
英子露出迷之苦笑：“……真的假的……反正那么一码事……你们都是知道我家那位的性子的，只要对他的亲的故的，别说搭进去点钱了，是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是愿意的……”</p>
姚思云越发趋于正常人了，给人眼药如今也是信手拈来，人家一问，她一脸纳闷：“咱们这里娶媳妇不是讲究叫叔叔伯伯家缝被子吗？二姐说要做被子，她还顺带了桐的，我懒的做，叫我二姐帮着做了。还专门买了五十斤的皮棉送过去……说要做做最好的，十斤的大厚被子，七八斤重的褥子。毕竟是家里小辈第一个结婚的嘛，该重视……这怎么听着不是这么个意思？”彻底装起了糊涂。</p>
这人说：“怕是老三想补贴他大哥他侄儿，糊弄你呢。”</p>
毕竟不是本地人嘛，不了结情况也是有的。</p>
姚思云非常‘气愤’：“这人，想补贴明着补贴，我还能为这个跟他吵？”</p>
这话很快被解读成了：老二和老三背着媳妇没少补贴金老大。</p>
又有人说：连老二老三背着都补贴了不少，老四还不定补贴了多少呢。</p>
是过了个年的工夫，金老大靠着兄弟们补贴过日子的事人尽皆知了。</p>
别说金家的亲戚了，是十里八村的，都把这事当谈资念叨。</p>
这个说金满城有心眼，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整天的装穷。那个说，金满城心也贼，自己的借的钱故意不还，一副还不起的样子，是为了叫兄弟们看见他可怜替他还债的。</p>
人人都会脑补，越是脑补越是不堪。</p>
这话暂时是传不到金满城两口子耳朵里的，而且所带来的危害现在暂时也看不出来。不过那话是怎么说的，往往占了小便宜要吃大亏。现在两口子看着老五帮家里干活，还真想不到之后有那么大的一个亏等着他们呢。</p>
婚礼订在正月初八。</p>
初六，清宁和清远一人一个行李箱，机场，准备回老家代表父母出席婚礼。</p>
下了车，徐强和清平来接的。</p>
清平在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清平和清远都说了。</p>
本来像是为了院子写凭条的事，外人是不能知道的。但是清收那小子，也不是啥省油的灯。听见院子没他的份，第二天逛到县城，给他二叔三叔哭可怜：“……我大哥……结了婚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那家里都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p>
然后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反正是都知道了这事。</p>
不孝不悌啊！</p>
清丰的名声能有多好？</p>
一出一出的戏，叫英子把当时老二骂她的话给原模原样的还回去了：“你金家的先人亏了人了！羞先人哩！”</p>
然后老二悲哀的发现，想羞先人也没机会。</p>
老大给儿子结婚，头一天竟然没叫孩子去先人的陵地里把先人迎回来！</p>
按照正常的流程，是结婚的头一天，男方家的三代，即新郎、新郎他爸，新郎他爷爷，三代人得女方家去。如果他爸不在了，找叔叔伯伯，嫡亲的没有，同宗族的也行。爷爷辈的也是以此类推。毕竟，整个宗族里剩下一根独苗苗的，这种不多，也不是结亲的好对象，一般都是家里也不怎么样的人才肯把闺女嫁过去，自然也没那么些絮叨的礼仪。但是正儿八经的程序该是如此的，男方得去三代，去女方的家先人的陵前，正儿八经的带着祭品鞭炮，跪下磕头告诉人家女方的先人，两家愿意缔结秦晋之好，这个程序叫‘司先（仙）’。从女方回来之后，再拿着祭品，去自家先人的陵地，烧新衣，放鞭炮。这叫‘迎先（仙）’。是请家里的长辈们的神灵跟着回家吧，家里有喜事了，请回来受新人的参拜吧。</p>
是这么一套的程序。</p>
特殊时期的那十年里没这些讲究了，近些年又开始回归了。</p>
大家基本都是这么办的。</p>
清丰这个婚事呢，有点特殊，是女方家实在是太远，这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p>
人家家里要是遇到这种女方家很远的情况，是在十字路口画个圈圈，然后对着女方家所在的方向，磕头祭奠，除了没能亲自去陵地，其他的程序一个都不会省。</p>
到了金满城和李仙儿这里呢，为了省了那些买祭品和给先人买衣裳的钱，以女方家远不‘司’女方的先人为理由也罢了，自家的先人在边你家院子不远处躺着呢，你都敢不去迎。</p>
老二说他哥：“得把爷奶爹妈给请回来。”</p>
李仙儿接话：“请啥请？离的这么近，要回来回来吧。还要人去请！活着的时候不叫人省心，死了还不叫人省心……”</p>
老二扭身走了。</p>
侄儿结婚的大喜日子，为这个闹起来把婚礼搅和了。再心里不得劲，可那话是咋说的，死人没有活人要紧。活人都顾不过来，顾啥死人呢。</p>
英子说老二：“要你操那些闲心。”</p>
去先人的陵地烧祭品，衣服这些，有些人家讲究，烧真衣服，大部分是纸糊的，你说用纸随便折一个拿去烧了能费多少事。李仙儿不是舍不得这个，是跟金大婶置气呢。</p>
一副‘你能！你强！你了不起！但我儿子结婚我是不请你，你能把我怎么着？我还能把你气的死的不能再死。’的架势。</p>
所以，这事谁说，李仙儿都不会听劝的。</p>
对婆婆的恨啊，到现在都没消。</p>
金满城只当没听见这事，喊清辉呢：“找的那个摄像的找好了没？明儿准点来……得从八点开始摄像……”</p>
李仙儿怼了老二，转身问英子：“叫花花在县城去你那边住一晚……在那边发嫁，算是有那么一回事……”娘家远吗？去哪迎新娘子？得找个地方吧。这又能用的到别人了。</p>
老三在边本生气，不用英子说直接道：“去啥县城呢？不管谁家的屋子是那么随便叫闺女出嫁的？”再说了，从金家门里出，再从金家门里入，先人得羞死！</p>
别说他不乐意，别人也不会愿意。</p>
老三又偷偷打电话，原本安排的迎新娘的车给换了不打眼的旧车。想要好车装门面，对不起！没有！</p>
我爸我妈我爷我奶你都不认了，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算个锤子！</p>
李仙儿没招了，找了自家的妹子家，叫花花在那边借宿一晚，然后从那边发嫁。</p>
而且每个新娘子都是要带女伴的吧。一般是十个八个的，但花花娘家不可能来这么多大姑娘。只能是男方帮着找。</p>
像是清平清宁燕儿敏儿芳芳，再加李仙儿娘家的堂妹侄女的，反正是凑够了八个人。</p>
一大早的，带着花花去盘头化妆的地方叫人家给收拾，晌午十一点又坐接新娘子的车给回来。</p>
新郎得在车前给新娘子三鞠躬，或是几鞠躬，然后男方再给女方红包。直到给的女方满意为止。</p>
一般都是两三百，三五百的，下轿了。</p>
花花这边拆一个红封，十块！再拆一个，五块！</p>
瞬间，脸拉下来了。死倔在车不下去。</p>
清丰尴尬的很，到车边哄她：“你下来……你下来我给你补……”</p>
“你还藏钱了？”花花的脸色更难看，当时叫清丰拿出来。</p>
清丰尴尬的要死：“我没……是说过了从爸妈要……”</p>
我都下轿了成你们家的人了，还要的出来吗？</p>
清宁才不管了，憋在车都快闷死了。三叔也是，换的这是啥破车？车不好，路况不好，后座直接塞了五个人，挤的人快受不了了，她跟清丰说：“赶紧拿钱的，给花花了，进的还是自家的家门。拿六百，图个吉利。”</p>
这么大的声，谁听不见。本来办喜事嘛，亲戚朋友乡里乡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这么一吆喝，都朝这边看。车窗开着，看见花花手里的十块五块一块的零钱。</p>
大家都喊李仙儿：“新媳妇进门头一天，可不敢这么抠唆……”李仙儿吭吭哧哧的，“不是抠唆，是图个热闹……”</p>
不情不愿的拿出六百块来，花花这才缓和了脸色下了车。</p>
然后跨火盆，进了家里入席。</p>
清宁和清平跟着花花坐新娘这一席。啥好菜都紧着这一桌。新娘子屁股下面铺着厚厚的褥子，反正是被伺候的跟娘娘似的。</p>
清平跟清宁叹气：“当一天娘娘之后，得做半辈子丫头，半辈子保姆。”</p>
有婆婆在，得跟丫头似的伺候。 有了孩子，是半辈子的保姆。</p>
女人这一辈子啊。</p>
清宁没那么多伤春悲秋，只能算是凑活的席面，她吃的还挺香。一是颠簸累了，二是好些年没吃家乡的这种席面了。</p>
抽空还得看一眼清远，他已经是大小伙的样子了，跟着清辉哥几个带着清丰给客人敬酒呢。这个时候得弟兄多，挡酒的人多。</p>
满院子的宾客正热闹，清宁也觉得有意思，左瞧瞧右瞧瞧，一扭脸，见自己正对着的那个新房的窗户，整个窗户的玻璃，不明原因的往下掉，她‘哎呦’了一声，然后紧跟着的是‘哐当’以及噼里啪啦的声音。</p>
清宁整个都愣住了。</p>
这个事故是在她眼前发生的，没有人碰窗户，今儿天好，万里无云，一点微风都没有。</p>
窗户那是哪种三扇子的老式窗户，每扇子窗户都分三格。玻璃一共九块。</p>
倒是怎么叫这彼此分开的九块玻璃，几乎同时掉落的？</p>
在她看来，这几乎是跟灵异事件差不多。</p>
一院子的人都惊动了。有的跑过来看，有的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p>
事实，真的什么都没发生。</p>
但是什么都发生了。</p>
九块玻璃同时砸下去，幸好是都在吃饭，新房里没人。不幸的是，新买的彩电放在窗户下面，然后被砸坏了。</p>
这个问：“谁碰窗户了？”</p>
新娘子这一桌做在外面，靠着外面的墙下，坐这一桌子陪新娘的姑娘。谁都没起来碰过窗户，来往的人走另一边，因为这一面坐着人几乎是贴着墙了。那玻璃万一朝外掉下来，估计这一桌坐的，不死都得伤了。</p>
幸好，是朝里掉的。</p>
这是不幸的万幸万万幸。</p>
可既然谁都没碰，又没风，不存在任何外力。窗户是早前金满城自己装去的，不存在偷工减料不牢靠的现象。</p>
那这是怎么掉的？为什么会出现不符合常理的事？</p>
金大婶的小妹子，跟金满城年岁一样大的那个小姨，撇着嘴说了：“……给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家里都不放你爸你妈的照片。也不说把人给迎回来？这能是咋了？肯定是我那老姐姐，孩子的奶奶见孙子结婚了高兴，回来了。这不，给你们打招呼呢吗？”</p>
这哪里是打招呼？</p>
这分明是动怒了。</p>
大家都这种说法还是较信服的。</p>
那些村里过来帮忙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仙儿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敢马虎。”那个说，“啥事马虎？这事能马虎？是故意不想请的。”又一个嘟囔，“那是活该！做事差了大劲了。”</p>
李仙儿能心疼死，一台彩电三四千块呢。还没舍得开呢，然后现在哐当一下给砸了。</p>
她是信自家婆婆回来了这个理由的。</p>
真的！自家婆婆多不待见自己，她心里清楚。</p>
心里一万遍的骂，但还不得不忍下来，然后叫人准备吃的喝的鞭炮祭奠的贡品等等，叫清丰清辉小一辈的这哥几个去陵地里一趟。</p>
清宁脊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围着窗户转悠，把力学材料学等等的一系列东西都用了，可是还是看不出来门道。</p>
这种现象真有些反科学啊。</p>
哪怕真是自己不知道的某种自然现象导致的，可这发生的时机是不是也太巧了。</p>
她低声问清平：“是奶回来了吗？”</p>
清平：“……”我也想知道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