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春光披撒开金色的纱丽,越过绵绵红墙,跨过层层琉璃,抛到那娇艳的花儿上,落进那新芽的草儿里,耀得露珠儿晶莹透亮。春风漾起,倩倩轻舞,阵阵芳香四溢飘散,紫禁城的□□别有一番美致!

    这几日,各地的戏班纷纷进宫,几乎每天都有大戏上演,皇宫热闹非凡。百盛戏班奉命进宫,将为皇上演出的曲目是昆曲《宝剑记》和《长生殿》。虽说是幸事,戏子们却不敢有一丝懈怠,出现细微纰漏都可能触犯龙颜,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戏班子每天都在高强度彩排之中,即便对于《宝剑记》这种烂若披掌的曲目,也要勤加练习,每一个细节都要拿捏到位。

    受去年秋天璎珞事件的影响,安排此次春季大戏的内务府自然格外小心谨慎,对进出的戏班严加排查,唱戏的刀剑都换作仿制,戏班之中的任何人必须在规定的范围内活动,不可随意走动。

    暮雪是个忠实的戏迷,一路上对蝶城言语不休:“我从小就喜欢听戏,当时,我们村子后头有个戏园子,我总是跑到他们排戏的地方偷学,后来被班主发现,班主人很好,说我底子不错,是个好苗子,本来想要收下我,可是我娘说戏子是最低贱的职业,偏偏不让我学,唉!”说到这里,暮雪却是声声惋惜,途经戏园子,园内传出阵阵操练声,更是迈不开步子,侧耳倾听,不免心潮澎湃,神摇意夺。

    蝶城被暮雪痴迷的样子逗乐,见时候不早,推推她:“好了,我们赶快走吧。”

    暮雪有些难为情地望着她:“蝶城,要不然你自己去给华妃娘娘送饭吧,我想留在这里看看。”

    “好吧。”蝶城也不好强求,“不过,只能在外面看,内务府已经下了严格的命令,我们不能和他们接触。”

    暮雪连连点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就行。”

    “那我先走了。”见暮雪头都没回,蝶城无奈地摇摇头,便独自离开。

    暮雪怎忍门外观看,自从戏班子进宫,她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直想混进戏园子过把瘾。她见蝶城走远,四下又无人,时机正好,她假装奉命送茶点的宫女,骗过看门守卫,径直潜入百盛戏班内部,趁其他人无暇及此,便偷跑进化妆间。

    化妆间里并没有人,她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戏子的戏服和盔头,不禁赞叹:“哇,真漂亮,好让人羡慕呀。”又拿起花枪,比划得有板有眼。猝然,脚步声缓缓而来,她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四下寻找躲避的地方,情急之下,只好钻进衣柜。

    班主陈升进屋换上《长生殿》的戏服,却冷冷自语:“呵呵,《长生殿》,哪里还用排练《长生殿》啊!”

    暮雪透过缝隙看到陈升,心中无比雀跃:哇,这个人我认识,他就是百盛戏班的班主陈升,去年进宫唱过《长生殿》,那可是一绝,今天我可见到真人了,嘻嘻。正当自美之时,“咣当!一声脆响,暮雪屏住呼吸,撇头侧目才发现脚下的包袱硬邦邦,她缓缓移步,心中惊惶不安。只看陈升向衣柜方向走来,她紧紧闭眼,心中不停默念:这下死定啦,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呀。

    “陈班主,准备好了吗?”屋外有人催促。

    “哦,好了!”陈升没来得及打开柜子,便匆忙离开。

    暮雪心中的大石才缓缓落地,如若被人发现,恐怕又要受到责罚。她缓缓从柜子里出来,腿麻至瘫软倒地,她一手揉腿,一手倚着柜板,又触到刚才的包袱:“咦,这包袱里装了什么?”出于好奇,见无人进来,暮雪便偷偷打开包袱一角,竟是一把刀!她触触,不禁讶然:“好锋利的刀!”怕再有人来,暮雪立刻关上衣柜,悄悄溜走。

    ——

    蝶城经过敬事房,每每看到德善坠亡的那口井,心中不免咯噔一颤,总会有一股莫名的烦乱思绪萦萦绕绕,扰得她不得安宁。抬眼间,她注意到井边的那棵大树却比院子里其他树长得更为茂盛,新出的叶子格外油绿,略感奇异。

    “司库大人。”只听素盏一声喊叫,蝶城回过神来:“哦,是素盏呀。”

    素盏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司库大人,在这里看什么?”

    蝶城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去给蝶香送饭,路过这里罢了。”

    “素盏从见到司库大人第一眼,就感觉您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您是不是也为德善公公的死感到惋惜。”悲从中来,素盏眼中泛起点点泪花。

    蝶城点点头:“是呀。”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和德善在宫中相识多年,德善公公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百般照顾,你也知道,在这皇宫之中要想找到一个知心知底的人有多难,没想到...”素盏已然泣不成声,“她们真是太残忍了,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我们每日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事事小心谨慎,可还是躲不过这俗乱的纷争。”

    蝶城安慰道:“我懂,进到宫里这些日子,我切身感受到了你们处境的艰难,人死不能复生,素盏,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要更加坚强,让自己好好活着,德善公公在天之灵才能安心。”待她心情平静许,蝶城说:“素盏,我们去给蝶香送饭吧。”

    素盏点点头,拭拭泪,便随蝶城而去。

    ——

    这日,春风柔和,阳光轻暖,皇上心情大好,便带着众妃嫔来戏园子听戏。

    只听百盛戏班的《宝剑记》开锣,陈升饰演林冲大步跨上戏台,步履生风,启齿铿锵,锁眉下清眸如水,眨眼间,漾起浅浅哀愁,“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俺这里吉凶未可知,他那里生死应难料。呀,唬得......”戏台上的陈升英姿飒爽,看台上的皇上饶有雅致,可蝶城却忧心忡忡,紧紧注视着陈升的一举一动。

    “...怀揣着雪刃刀,怀揣着雪刃刀,行一步哭号啕...”

    蓦地,陈升抽出雪刃刀,飞身跃下高台,挥起利刃,径直冲向皇上。在场之人措手不及,娘娘们只顾嚎啕大叫,四处躲蹿。皇上贴身侍卫挡在身前,谁知那陈升武功异常高强,迅疾将侍卫降服。大病初愈,皇上毫无招架之力,几个踉跄瘫在椅塌上,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锋利的雪忍刀径直刺来,正中胸膛。在场人惊慌不已,却见刃刀收回刀柄,皇上相安无事,曹云喜带着大批侍卫冲进来,将陈升紧紧束在地上。

    皇后娘娘这才怯怯来到皇上身边:“皇上没事吧,可吓死臣妾了。”

    皇上根本不想理她,喘着粗气,平平呼吸,惊慌的心这才镇静下来。

    陈升却好似疯癫一样,拼命挣扎,但也无能为力,只得嚎啕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的计划完美无缺,不可能会这样的!”

    “是司库大人提前识破了你的诡计!”只听一句脆音传来,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向后看去,蝶城极力捂住暮雪的嘴,谁知她却心直嘴快。

    “蝶城?”皇上讶然。

    蝶城只能尴尬上前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问暮雪:“你刚才说是蝶城提前识破他的诡计?”

    暮雪点头道:“对,就是我们司库大人将他那把锋利的雪刃刀换成这种可以伸缩的假刀,街头杂耍卖艺的都是用这种刀骗人。”

    皇上问:“蝶城,朕已经下旨严查进出皇宫的戏班,让他们把唱戏的道具都换成了假的,你是如何知道他藏着一把锋利的真刀?而且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要行刺朕的?”

    蝶城解释道:“回皇上,我也是听暮雪说她无意间看到陈班主的衣柜里藏着一把锋利的雪刃刀,而且还听见陈班主自言自语什么不用再排练《长生殿》之类的话,才对其产生怀疑。”

    “对呀,我这笨脑袋当时根本就没想出他居然要图谋不轨。”暮雪口无遮拦,却见皇上锐利的眼神,只好低头不敢在言语。

    蝶城接着说:“我问了暮雪百盛戏班的事,才知道去年秋天皇宫开戏之时,百盛戏班的璎珞在皇宫自杀,更加确定陈班主肯定要意图不轨,但是并没有想到要杀的人是皇上,以为只是找侵犯璎珞的人报仇罢了。为了不让他酿成大错,我才潜入戏班,偷偷换了他的真刀。”

    皇后却怒气冲冲地斥责道:“大胆奴才,你们明知有歹人行凶作乱,不提前报告皇上,居然还自作主张,这幸好没出事,要是...”

    皇上对她厉声道:“你闭嘴!”皇后怫然不悦,默默离开。

    陈升欲哭无泪,只得仰天大笑:“哈哈,想我还是百密一疏,居然让你们两个黄毛丫头破坏了我的计划。”

    蝶城苦口劝说:“陈班主,我们这是在帮你,不想你越陷越深,有什么冤屈,你说出来,皇上会替你做主的。”

    “呸!”陈升并不领情,“你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皇宫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皇上质问陈升:“陈升,你可知罪?”

    陈升老泪横流:“知罪?我何罪之有,血债就应该血偿!想当年我收养璎珞,亲手呵护她、培养她,将我的全部都给了她,我对她的爱又何止收养之情,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等,等着她从小丫头长成大姑娘,我们两个就能够在一起,也不枉我这些年对她的付出。”

    此话一出,不仅皇上和蝶城目瞪口呆,就连一旁百盛戏班的人也大为惊讶,他们以为这些年班主就像女儿一样疼爱着璎珞,没想到还包含了这么复杂的感情。

    陈升哀嚎着:“我的璎珞,我的璎珞在皇宫之中被玷污,以死捍卫清白,你们不但不为她主持公道,就连尸首都不让我们见到,你们还是人吗?”

    皇上问曹云喜:“真有此事?”

    曹云喜支支吾吾:“确...确有此事。”

    皇上叱问:“那为什么不把璎珞的尸体还给他们?”

    曹云喜说:“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就听说当时根本没找到璎珞姑娘的尸体,又怕这件事情闹大,查到哪位皇宫贵子,就草草了事,让他们尽早出宫了。”

    “荒唐!”皇上厉声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是谁,只要查到都应该严惩不贷。”

    曹云喜为难道:“可是皇上,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当时都没有找到璎珞姑娘的尸体,现在恐怕也无从查起呀。”

    蝶城又想起敬事房井边的奇异现象,揣测肯定能查出什么,便开口道:“皇上,蝶城愿意接手此事,一定还陈班主和璎珞姑娘一个公道。”

    曹云喜却撇撇嘴道:“司库大人,老奴知道你本事大,但是皇宫里的人也都不是酒囊饭袋,当时内务府带人查找数日都没有任何收获,就只发现璎珞姑娘留下的一张遗书,况且陈升可是有刺杀皇上的举动,不管有没有得逞,死罪难逃!”

    “别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璎珞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陈升已全然失去了理智。

    蝶城下跪求情道:“皇上,求皇上开恩啊,如若不是璎珞姑娘的事情,陈班主一定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皇上,至少等我查明璎珞姑娘的事情再做决断也不迟呀。”

    曹云喜挑唆道:“皇上,这种人不能留呀。”

    皇上厌烦起身:“好啦,蝶城说的也有道理,来人,先把陈升押入大牢,等蝶城查明事情真相,再做判决。”

    陈升被押下去,曹云喜见蝶城事事都要与他作对,心中怨恨更深。

    ——

    景生带领侍卫来敬事房井边的大树下挖掘。

    景生问蝶城:“蝶城,你怎么就能判断这里埋着尸体?”

    蝶城解释说:“你看这里土壤略有下沉,尸体在浅层土壤中腐烂时就会出现这种现象,而且你看这棵树相比周围的树长得格外茂盛葱绿,应该是尸体*为其提供了充足的养分所致。”

    “挖到了!”蝶城话音刚落,一侍卫便来报告消息。

    蝶城和景生探身而视,泥土里果然埋着一具尸体。景生心生佩服:“蝶城,你可真厉害呀。”

    蝶城只是莞尔一笑。

    尸体整理而出,却已腐烂的面目全非。曹云喜经过此地,瞥上一眼,便默默离开。

    侍卫将尸体抬至停尸房,蝶城开始检验尸体。

    蝶城分析说:“此人身着太监服,却是女儿身。”

    景生问:“这说明什么?”

    “说明此人要么是宫女假扮,要么是从宫外而来。”蝶城继续翻弄:“尸体头部遭受钝物击打,足以致命,其他地方并没有致命伤口。以冬日的气温,从尸体的腐烂程度可以判断此人死亡大约两个月左右。”她检查尸体的耻骨和生长板,问景生道:“景生,璎珞大概有多大年纪?”

    景生想想说:“刚刚成年,也就是十八岁左右吧。”

    蝶城大感惊奇:“从耻骨发育情况来看,此人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

    “她不是璎珞?”

    “是呀,她并不是璎珞,那璎珞的尸体到底在哪里?这个人又是谁?”本来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如今却挖出一具无名尸体,蝶城郁闷不解。

    景生说:“我向其他知情的侍卫打听过,当时璎珞的事情,在皇宫影响很大,为了不惊动皇上,内务府发动大批侍卫搜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那就奇怪了,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皇宫虽大但是也能找到尸体呀,哎?会不会到后来才被人发现,当成宫女丢弃到乱葬岗了?”

    “应该不能吧,之前皇上治理过乱葬岗,下旨宫内任何人死亡都要登记在册,不能随意丢弃到乱葬岗。”

    蝶城无奈一声叹息:“唉,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景生,你帮我调一批侍卫,我要亲自带人搜查。”

    景生点点头:“好。”

    曹云喜忍着一肚子怒气,重重摔门,狠狠一拳击在案上,眼中窜出腾腾怒火。他并不仅在气蝶城处处与他为敌,更不忍的是见到那具尸体,连翘为他行事多年,不但要眼睁睁看她遇害,还要坐视她的尸体刀割刀剐,不能将其入土为安,曹云喜心中愤恨难平。

    他不能忘记当时的情景:连翘再次入宫向他报告情况,她查到虎山帮和门头沟煤窑与于千裘有着密切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她查到于千裘幕后指挥者原来是沈云天。连翘是青川帮的人,青川帮和虎山帮亲如兄弟,曹云喜想让连翘挑拨沈云天和虎山帮的关系,借沈云天之手灭掉虎山帮,这样青川帮就能占领虎山帮的地界,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曹云喜庆幸于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情报,想到最近连翘进宫频繁,怕引起他人注意,便让连翘趁夜离开皇宫。当连翘出门时,掉落了随身携带的玉佩,曹云喜去追,却不料亲眼目睹碧云偷袭连翘,就地埋于井边。曹云喜知道齐妃与沈云天多年前的暧昧关系,才明白齐妃这些年的专心礼佛原来都是假象,她才是沈云天在宫中的内应。但他势力远不敌沈云天,尤其是沈云天在皇上面前一幅忠义模样,深受皇上信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连翘被碧云杀害。

    想到这里,曹云喜不免怒火中烧。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沈云天才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沈云天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行动,但前几次事件动作太大,沈云天定然有了察觉,他知道沈云天一定在查他,碧云才会盯上连翘,他一定要尽快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有扳倒沈云天,自己才会平安化度,扶摇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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