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柔媚的春光撒满雍亲王府,阵阵微风拂过,那只属于春风的丝丝甜意,撩拨着人心头那抹最动容的柔情。

    “恭喜福晋,贺喜福晋,您有喜了。”温太医给福晋苏婉如诊得喜脉,连声道贺。

    苏婉如嫁到王府多年未孕,如今喜从天降,毫无征兆,真是令她欣喜万分。

    温太医又说:“刚刚传报雍亲王大败明军,龙颜大悦,皇上要重赏王爷,如今福晋怀孕,可以说双喜临门,福晋,要不要立刻通知王爷?”

    苏婉如调整呼吸,抑制内心的激动:“王爷一路旅途奔波,先不要打扰,此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等王爷回来我要亲自告诉他。”

    “老臣明白。”温太医给福晋开下安胎药,“福晋现在身体虚弱,一定要按时服药,时刻保持心情舒畅。”

    福晋轻抚小肚,趁心像意道:“好,为了他,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药再苦我也会继续忍下去。”

    “老臣告退。”温太医离开。

    此时,侧福晋李斓曦的婢女碧云躲在窗外偷听,见温太医走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温太医点头示好,然后匆忙回去向侧福晋报告。

    李斓曦听闻,顿时拈酸吃醋、佛然作色:“想我怀胎十月为王爷产下昐儿、昀儿两位孪生贝勒,却依然得不到王爷的宠幸,而她苏婉如多年膝下无子,却能享尽恩宠。如果她为王爷生下王子,那我在这王府还有何地位!”

    碧云道:“主子,趁着王爷还没回府,我们要不要先下手除掉这孩子?”

    侧福晋侧目而视。

    碧云立马低头不语。

    “除掉孩子只保一时,我要她永远消失!”李斓曦横眉立目。

    碧云问:“那主子是想要?”

    此时,下人来报:“侧福晋,马车已经备好了。”

    李斓曦对碧云说:“碧云,跟我出去一趟。”

    马车来到京郊的一个小胡同。碧云先下车探探四周,确保无人,搀扶李斓曦出来。李斓曦身披长袍,头戴帷帽,生怕被人认出,悄悄从后门进去。碧云在后门门口守护。

    李斓曦进到屋内,时任汉军都统沈云天已经等候多时。

    沈云天问:“斓曦,这么急叫我来有何要事?”

    李斓曦放下在王府端着的身架,小鸟依人般坐在沈云天的大腿上,言语娇滴:“云天,你曾答应过我,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我去做,是吗?

    沈云天道:“当然,我能拥有今天,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这么多年让你在王爷身边,真是委屈你了!”

    李斓曦说:“只要你好,再多的牺牲都值得。”

    “刚刚收到捷报,王爷大胜明军,即日回京。王爷这次胜利,必定更加得到皇上的赏识,储君之位指日可待。”

    李斓曦却不悦:“只怕即使王爷当上皇帝,我也很难拥有一席之地,永远都被她苏婉如踩在脚下。”

    “不怕,她膝下无子。历来母凭子贵,你为雍亲王产下孪生儿,还怕以后不能有好日子?”

    “不知道温太医给苏婉如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她进到王府多年无子,怎么忽然就怀孕了呢?本来王爷就宠幸她,等到她为王爷产下王子,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呀!”

    “这还不好说吗,孩子还没出生之前,总有方法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孩子没了,可以再有,人如果没了,那.....”李斓曦话里有话。

    沈云天听出了她的意思,心有顾虑:“斓曦呀,除掉孩子可以,苏婉如还是要谨慎下手。万一王爷查出破绽,那我们可都没了活路。”

    李斓曦起身,对其直眉瞪眼:“刚才还说为了我好,苏婉如一天不除,我在王府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云天,为了我们的未来想想,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你难道总是想和我这样偷偷摸摸见面吗?”

    沈云天思忖着,依然犹豫不决。

    李斓曦早失了耐心,狰狞的脸已扭曲到变形,瞪着圆睁的大眼,像一只随时爆发的狮子。

    沈云天无奈地注视着她,终于下定决心:“好吧。”他出门,吩咐手下快快唤来于千裘。

    “哼!”李斓曦噘嘴叉腰,背过身,完全不想理他。

    “宝贝儿,再等一等。”沈云天眼中满是愧疚和自责。

    于千裘接到命令,立刻赶了过来,沈云天让李斓曦进屋回避。

    于千裘行礼道:“参见沈大人。”

    沈云天问:“在你心中,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情谊深,还是我这个外人重要?”

    “当然是沈大人对于某更重要,你给了我想要的一切。虽然师父从小收留我,抚养我长大,但是不管我多么努力地证明自己,在他心中永远都摆脱不了当年那个小混混的影子,永远都不如他的其他徒弟。而我那些同门师兄弟又何曾看得起我?想当年我和大师兄护送师父遗物回京,途中遭遇劫匪,大师兄遇难,钱财被劫,他们都诬陷是我杀害师兄、抢夺师父财产,宁愿听信苏婉如的一面之词,将我赶出师门,碧君也因此与我背弃婚约,这个仇我永远铭记在心,我一定会找他们一一算账。”

    于千裘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喷涌而来。当时他和大师兄,也就是苏婉如的父亲,护送师父马尔逊的遗物回京,他们夜晚露宿树林。当晚,一群混混约他见面,他趁着大师兄和随行同门睡着,便与他们相见。他和那群混混早先在赌坊相识,混混让于千裘配合他们杀掉大师兄和其他人,抢夺师父遗物。虽然当时于千裘也略有考虑,师父的遗产肯定都会留给其他师兄弟,不会分他一毫,但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他还是拒绝了混混的无理要求,并斥责他们离开。当年的苏婉如还小,夜起如厕,看到了于千裘和那群混混的密谈。等到了凌晨,一群蒙面黑衣人洗劫了他们,所有人都被杀害,于千裘逃跑了,大师兄抱着苏婉如被逼至悬崖,情急之下跳崖自杀,幸好他一直紧紧怀抱婉如,才捡回苏婉如一条性命。当碧君来山崖找到幸存的苏婉如时,苏婉如指认当晚看到于千裘和劫匪在一起,于千裘不但被赶出师门,还遭到衙门通缉,幸好有沈云天解救,才能走到今天的地步。

    “好,正好我给你个报恩的机会,”沈云天示意于千裘靠近,在他耳边悄声几语。

    “于某一定不辜负大人的重托。”于千裘坚定回道。

    沈云天便示意他下去。

    李斓曦看于千裘离开,出来问:“这人靠谱吗?”

    “放心吧,有了他,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苏婉如除掉。”沈云天胸有成竹道。

    “可是苏婉如是他大师兄的女儿,应该也懂得催眠之术吧?”

    “苏婉容的催眠术在他师叔面前只是皮毛,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看好戏吧。”

    李斓曦看沈云天自信满满,心情立刻转好,依偎到沈云天怀里撒娇卖俏。

    ——

    “这汤药是哪房的?”碧云来厨房取桂花糕,指着桌上的汤药,向一旁的厨子询问。

    厨子回:“是福晋的。”

    碧云趁厨子不注意,将桂花糕倒进泔水桶里:“哎呀,侧福晋要吃的桂花糕怎么没有了?”

    “刚才明明就在这里呀。”厨子莫名地四下寻找。

    碧云怒斥道:“这点小事情你都办不好,你可知道侧福晋每次出门一定要带桂花糕的,要是侧福晋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厨子惶惶而惧。

    碧云大吼:“侧福晋可在外面等着呢,还不快去再取一份来。”

    厨子连声说“是”,慌张地跑去仓库取桂花糕。

    碧云见厨子出去,立刻从食盒里取出已经备好的一碗汤药,换掉苏婉如的那碗安胎药。

    厨子气喘吁吁地端来桂花糕,递给碧云:“还请姐姐千万不要告诉侧福晋。”

    碧云眉眼一挑,满是高傲:“以后注意,再有下次一定要你好看。”

    厨子点头哈腰。

    碧云走出厨房没几步,正巧碰到春桃来厨房给苏婉如端汤药,看春桃将药端走,她这才安心离开。

    李斓曦在门外的马车上等待碧云。

    碧云上了马车:“主子放心,药,春桃端走了。”

    李斓曦得意而笑:“一切顺利,好戏即将开锣。”

    小贝勒弘昀上了马车,问:“额娘,我们这次能见到阿玛和哥哥吗?昀儿真的很想他们。”

    李斓曦抚摸着弘昀的小脑袋:“昀儿乖,额娘正是带你去迎接阿玛!”

    ——

    春桃给苏婉如端来汤药,苏婉如蹙眉捂鼻,只是凑过去闻闻,就忍不住连连作呕。虽然嘴上说不怕苦,但这几年为了能为王爷怀上王子,她可谓尝遍了天下苦方,那一口的药渣子味儿随语而出,连王爷有时都嫌她口气重。

    春桃体谅苏婉如的苦处,但是也要劝她继续喝下去:“温太医说福晋您身子弱,喝了这药对胎儿好,福晋好好养胎,等王爷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婉容想想王爷、想想肚子里的胎儿,还是强忍着将汤药一口下肚。春桃立即递上一颗蜜饯,苏婉如将蜜饯含在嘴里,这才舒眉展眼:“近几日天气不好,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够赶回来。”

    春桃回:“刚刚听下人说,王爷已经到了直隶,天气好的话明日就能回京,天气不好,歇息歇息后天也就赶回来了,福晋您就放心吧。”

    苏婉如听到此话,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她多么期待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王爷时,看到王爷冁然而笑的样子,她总觉得这些年亏欠王爷太多。她站起身,忽然感觉头脑眩晕,踉跄几步差点跌倒。

    春桃急忙搀扶住她:“福晋,您没事吧?”

    苏婉如感觉脸颊微烫,心中如有小鹿乱撞:“没事,就是有些困倦。温太医说孕妇嗜睡也是正常现象,可能是药效起作用了吧,扶我去休息吧。”

    春桃扶苏婉如上床休息,见苏婉如脸颊红晕,找出蒲扇想为她扇凉。

    苏婉如挥手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春桃闭门离去,苏婉如躺在床上辗转不寐,又梦不复醒,在半梦似醒中游离挣扎,越发感觉头脑晕沉,额头渗出豆大冷汗。蓦地,她怔了一下,笔直地躺在床上,呼吸短促而焦急。一阵阵“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在她耳朵里回响不断。

    于千裘从房顶跃下,见四下无人,偷偷潜入苏婉如房间。他注视着躺在床上、表情狰狞的苏婉如,轻声唤着:“婉如,婉如。”

    苏婉如好似掉落在漆黑无边的夜空,她站在满目空旷的黑暗里,惊恐不安地仰首四望,找寻声音的来源,她打开颤抖不安的嘴唇,问:“你是谁?你是谁?”

    “其实,这些年,在你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存留着挥之不去的阴影,我是来帮你摆脱阴影的!”

    “不,我就是催眠师,我懂得心理治疗,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苏婉如心中愈发惶惶不安。

    “不,你需要,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帮助别人走出心理阴影,可你却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阴霾,你忘了你的父亲吗?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吗?”

    苏婉如回忆着儿时的记忆:“我记得,他是被于千裘害死的,是父亲怀抱着我,我才幸免于难,于千裘被赶出师门,横死破庙,他已得到应有的惩罚!”

    于千裘看苏婉如对他相当配合,继续实行催眠:“不,你错了,是雍亲王杀死了你的父亲。”

    “不,不可能,王爷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明明是于千裘勾结土匪强夺财产,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那时候你还小,记忆中的东西也可能并非如你所想。你父亲手里有马尔逊遗留下来的火龙吐珠宝盒,雍亲王一心想得到此物,只要杀死你的父亲,他就可以将此物占为己有。那宝盒里装的可是前朝嘉靖宝藏的藏宝图,得到此宝藏,他就可以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击败其他兄弟,顺利登上皇位,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吗?”于千裘对她一步步引导。

    “婉如,婉如快跑,快跑啊!”一声醇厚的声音响彻夜空。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苏婉如惊惧地四下张望,仍是一片漆黑。她瞬时变得狂躁不安,好像身处在巨大钟鼎之中,那震耳欲聋的呼唤声穿透她的耳膜,震颤她的内心,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身体好似被坼裂一般。刹那,她放佛踏入另外一个空间,她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她和父亲被歹徒抢劫的那天。小婉如大喊着“父亲,父亲”,父亲拼命和土匪厮杀在一起,向她喊着“快跑”。苏婉如看着这个在梦里回荡了多年的场面,看着离开她数十年的父亲,她泣如雨下,她想帮助小婉如和父亲,但是他们就好像倒影般,可望而触不及,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土匪的尖刀刺得遍体鳞伤,却束手无策,她急如星火。父亲和小婉如被逼退至山崖,苏婉如冲上去挡在他们身前。霎时,土匪头子摘下面罩,王爷的面庞清晰地呈现在苏婉容面前,向她阴险地狞笑着。苏婉容神情越发恍惚,抱头大喊:“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王爷”。此时,王爷凶神恶煞地举刀刺向父亲和小婉如,苏婉如就这样看着父亲抱起小婉容跳下悬崖,王爷站在崖头放生大笑。

    “啊!”苏婉如在惊吓中回到黑暗的世界,她绝望地呐喊着:“不,不,不可能是王爷,我不相信。”

    于千裘顺势而言:“你父亲那么爱你,而你却和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同床共枕多年,居然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你的父亲要是知道一定会死不瞑目。”

    “不,我不相信,你到底是谁?你休想控制我!”苏婉如努力挣脱,试图在挣扎中醒来。

    于千裘见此提高嗓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个宝盒,王爷不管走到哪里都随身携带,你见到宝盒自然便知道究竟是不是雍亲王杀死了你的父亲。”他见苏婉如有醒来的迹象,话毕便匆忙离去。

    又是一阵“滴答、滴答”的滴水声,苏婉如抱头挣扎,猛然惊起,脑子里依然回荡着那句“是雍亲王杀了你的父亲,是雍亲王杀了你的父亲....”。此情此语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大脑,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此时苏婉如已至精神崩溃的边缘,她拼命摇着头、击打着头,伴随着一阵阵的剧痛,就像被雷轰电掣般,每一根细微的神经都为之颤动。

    春桃听到喊叫,以为苏婉如做了噩梦,便端来一杯蜜水。苏婉容接过瓷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碗里打旋的水波,想起刚才那接连不断的滴水声。“水,啊!水。”她害怕地将瓷碗摔在地上,蜷缩到床头一角,嘴唇撕咬着被脚,神情恍惚而缥缈。

    春桃茫然无措地躲在一旁,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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