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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朝日记

    小记:这里发表的是我参加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到朝鲜去后的日记的

    一部分。限于当时的条件和环境,大都写得异常简短。现在稍稍整理一下发

    表出来,是因为这些简短的记述里面,多少反映了朝鲜战场上的一些生活风

    貌,或者也还可以略供读者参考的。当然,也因为记述的简短,就妨碍了内

    容的深入和发展。

    我离开朝鲜已有两个多月了,而在整理这些日记的时候,当时的情绪

    就又涌进了我的心中,有一些印象还异常鲜明地在我眼前闪耀。对于英勇的

    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对于在艰苦中战斗过来了而且还正在继续战

    斗着的朝鲜人民,我谨在这里说出我的最大的怀念和敬意。

    作者

    四月八日

    终于要出发了。五点四十分离开我们住宿的地方。天落着雨,还夹着

    雪花。我们坐在搭着油篷的卡车上。每一个人的心情都非常兴奋。什么人低

    声地哼了一句歌,有几个人应和着,很快的,就成为一个大合唱,歌声从这

    一辆车上流到另一辆车上:“我们祖国多么伟大”,雄壮的歌声盖过雨

    声。

    车在大桥边停下。大桥昨天上午遭受了敌机的轰炸,经过铁道兵团同

    志和工人们一天一夜的努力,已经修复了。我听说有好多同志们从昨天到现

    在,一直还没有合过眼。我爬到车顶上看大桥,它屹立着,联结着两岸。桥

    上还有一些工人在忙碌着,不时传过来吆喝声和呼喊声。

    雨住了,天色暗下来。马路的那一端,有一座用树枝搭成的牌坊,上

    面有用电灯排列成的三个字:“胜利门”。那大概是为了最近返国的志愿军架

    的。七点四十分,我们开始过桥。再见,祖国我回头,凝视“胜利门”,

    它的光芒照耀着我们前进。车在桥上缓缓前进。黑暗中常常有人高声喊:“熄

    灯,”“慢慢走”。在喊声的间歇中,桥上异常寂静,当车偶尔停住的时候,

    可以听见江流的声音。车平安过桥,我们进入了朝鲜。现在,她是全世界人

    民注意力的集中点,一场伟大的战斗正在这一片国土上进行。英勇的战士们

    保卫着和平和真理,并以他们的英雄行为和辉煌的胜利鼓舞着全世界为保卫

    和平而奋斗的人民。我思索着这一切,面对着寂静的大地,有一种神圣的、

    庄严的感情在我心中升起车亮着小灯在大路上行驶,可以隐约地看见公

    路两旁的残破的房屋和废墟。不久,车转入一片山丛中,路边一片白色,不

    知道是积雪还是夜霜。晨四时,车停在一座小村落前。我们帮助司机同志将

    车隐蔽好,去敲开一间草屋的门,被惊醒的主人和我们的翻译交谈了几句简

    短的话后,点亮了油灯。油灯的微光照着他的多皱纹的、浮着亲切的微笑的

    脸,同时,我看见了睡在炕上的另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主人

    热烈地招待着我们,安排我们在另一间房的炕上睡下。

    非常疲乏,虽然睡在热炕上不大习惯,虽然这是进入朝鲜的第一个晚

    上因而有些兴奋,但还是很快地就睡熟了。四月九日

    十一点钟醒来。门外,是在金色的阳光下的静静的田野,可以看见少

    数的白衣人正在他们的土地上耕耘。我们的主人正在屋前一棵大树的浓荫下

    面敲打着什么。后来,我知道他是在利用被击落下来的敌机的残骸在改做着

    水桶之类的用具。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亲切的微笑又在他的有着深深的皱纹

    的脸上浮现了出来。他的妻子在厨房里烧饭,他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儿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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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一大桶水从外面的井边走来。她那样小,却顶着那样一大桶水,那样子是

    很有趣的。但我却在这个勤劳的小女孩的面前感到了一种严肃。

    简单的吃了午饭后,和主人谈天。知道他姓全。在“八一五”解放前,

    他是一个佃农。

    土地改革时他分到了两垧田。他的大的男孩在半年前参加了人民军。

    他自己在村人民委员会也担任了一点工作。当我问到他解放前的生活情况的

    时候,他的脸色是沉重的,谈了一点他们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面所遭受的

    痛苦。他的话很简单,显然的,老人不愿意回忆那些阴暗的岁月。他也承认

    目前的生活也还是很艰难。“打走了美国鬼子就好了”,翻译转达他的意思。

    我们的谈天一直都是经过翻译的。后来,当我问到他对志愿军的观感的时候,

    他才说了一句中国话:“中国人民志愿军,顶好”他又露出了那种亲切的微

    笑,并且用诚恳的眼光长久地看着我。

    和同伴们到田野中去走了一下。虽然是白天,偶尔还可以看见我们的

    大卡车在公路上驶过。遇见了一支打着红旗和朝鲜国旗的行列,行列中走着

    的都是穿着朝鲜便服的青年们,他们胸前都挂着红花。显然的,他们是去参

    加人民军的。我们不自觉地鼓掌,他们也鼓掌来回答我们,并唱着金日成

    将军之歌。

    五点半钟,太阳还高,我们的车就出发了。在村口,有七八个朝鲜儿

    童站在那里,当我们的车开过的时候,他们挥舞着小旗,用清脆的声音喊:

    “中国人民志愿军曼万岁**曼万岁”为了欢送我们,孩子

    们大概已经在那里等得很久了。孩子们的诚恳是令人非常感动的。我们也高

    喊着口号回答他们。当我们的车走得很远以后,还看见他们站在原地,向我

    们舞着小旗,挥着小手车在大风沙中急驶,翻过一道山又一道山。天黑

    下来了。月牙的淡淡的微光照耀着峰峦和深谷。我们的车开亮了灯走,因为

    在这样险峻的山路上,摸黑是很危险的。有时候,突然一声枪响,车很快地

    就停住,灯也同时熄了。因为枪声是有敌机的警告。在寂静中,可以听见飞

    机在我们头上盘旋的声音。

    十二时半,到达宁边。在夜色中,只看见一些残破的楼房和瓦砾废墟。

    我们去借宿的那一家,房内还有着电灯。主人和他的妻子在朦胧中醒来,灯

    光照着他们疲乏的脸。另外还有两个小孩在炕上酣睡。主人知道了我们的来

    意后,就以非常热诚的态度招待我们,并且用中国话说:“辛苦,辛苦。”女

    主人坐在炕上,露着善良的笑容,我们请翻译转达我们深夜打扰了他们的歉

    意。主人大不以为然地摇头,他不愿借助于翻译,而在一张小纸上写了这样

    一句话来答复我们:“朝鲜人民和中国志愿军亲切”

    四月十日

    七时醒来,和房主人谈了谈。他姓刘,担任这里一个规模不大的精工

    厂的厂长。他的妻子在民主妇女同盟做班长。他告诉我,敌人曾经两次来到

    这里,这座小城原来有两千多户人家,现在只剩一半了。青年被杀掉的有八

    百多人,有大批的妇女被强奸。老百姓的粮食和较好的东西大都被抢走或烧

    毁了。

    我到街上去走了一下。小城残破,一半以上的房屋被毁了。在残剩的

    矮屋中,偶尔还可以看到几家店铺,卖着板栗、烟丝一类的简单的东西。这

    里居民所需用的粮食和油盐都是配给的。

    除了人民军外,看不到穿便服的青年们。妇女儿童很多,妇女们在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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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边洗衣,或是在从事着别的劳作。儿童们在废墟上游戏,当发现了我们的

    时候,他们就奔了过来,围住我们,用朝鲜话向我们说着什么,因我们不懂

    而嬉笑着。最后,用相当准确的中国话唱着东方红、没有**就没有

    新中国。

    今天一连发出了好几次空袭警报。但人们都不以为意,照样地走路、

    工作。朝鲜人民,在灾难中,是显露出来了那种惊人的力量。他们坚强地生

    活在他们故国的废墟上,走过他们亲人的坟场,工作并且战斗。

    下午六时离开宁边,我们向主人告辞。当我们出门和上车以后,一直

    都有小孩子围绕着我们,笑着摇手、唱歌。

    车又是在大风沙和山丛中急行。过界川,这个在公路边的城市全部被

    炸光了。看不见一间完整的房屋和一个居民。

    天黑以后,看见远处有好几处火光,敌人又在进行着破坏和屠杀。我

    们的车子从一间燃烧着的房屋边冲过,有一堆人正在那里救火,人群中,有

    一个妇人张开双臂在呼唤着什么,我想,她大概是受难者中的一个吧。熊熊

    的火焰所映照着的,她的有着汗珠和泪珠的悲愤的脸,她的张开双臂呼唤的

    姿态,虽然一闪就过去了,但留给了我以非常深刻的印象。

    十点多钟,在警报的枪声中我们的车熄灯停住了。几乎是同时,四颗

    照明弹挂在我们的右上方。我们的车是裸露在明亮的照明弹的光亮下面,离

    我们很近的飞机的隆隆声也听到了。司机同志阻止了我们跳车的行动,将车

    迅速地向前冲去,在路旁一间茅屋的阴影下面停住了。我们从车上跳下,分

    散匍匐在附近的草沟中。隆隆的机声还在震响,我抬头,看见了在我们头顶

    上掠过的敌机的暗影,它徒然地搜寻着。五六分钟后,照明弹先后灭了。我

    们上车时,司机同志问:“人不缺吧”我们答复他后,他说:“对,走吧,

    开灯干”我们的车又打亮了灯,轻快地在公路上行驶。

    晨二时半,在一个村落前停住车。司机同志告诉我们,这是模范村,

    这里每一家都有一个以上的劳动党党员。四月十七日

    在xx已经工作了五六天了。今天,我被分配到附近的一个野战医院

    去慰问伤病员。

    下午六点半钟出发。大月亮。我们同行的有六位同志,其中一位是向

    导。踏着月光下山,进入到一个大的峡谷中。残破的村庄,大的林丛都已沉

    睡。峰峦的巨大的黑影沉重的压着地面。小路两旁都是高高的白杨树,上面

    流走着轻微的风声。月光斜照着这个寂静的巨大的峡谷。没有人会在这里记

    起美丽的牧歌。峰峦的背后,衬映着红色的火光,它提醒着我们,这里是受

    难的朝鲜和战斗的朝鲜。

    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一个战士大概是通讯员,骑着一匹白马越

    过我们前去。当他从我们身边擦过的时候,他回头,向我们挥一挥手。白马

    飞驰,月光照着白马和它的骑者,渐渐远去了。

    经过了一个大的沙滩,就穿出了峡谷。已到达了xx火车站。时间已

    将近十点钟了。这座车站,曾经一再遭受过敌机的轰炸。几天以前,在它的

    周围还有过一场大火。而在此刻,车站仍站立在废墟间,并执行着任务。高

    高的搬运机的钢线上,在运送着大包的什么货物。

    在地面上,有着一簇一簇的人群,有的人在肩负着沉重的大包缓缓前

    进。当我走近的时候,我看见她们全是朝鲜妇女,是在运送着从搬运机上卸

    下来的粮食。搬运机发出单调的吼声,而妇女们因紧张的工作而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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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朝鲜妇女在路边休息。我走过去用双手提了一下她身边的那一大

    包粮食,那是如此沉重,使我要提起来感到有些困难。当我放下大包时,那

    位朝鲜妇女因我的吃力的姿态而露出了善良的笑容。

    我们沿着铁路线旁边的公路继续前进着。这是一个小小的平原。公路

    上不断地有大卡车和大车来往着。公路两旁的田地中,人们藉着月光在播种、

    耕耘。

    我们听见了火车的汽笛声。火车的汽笛发出雄壮的长鸣,划破寂静,

    在空中久久地震荡着。这声音在我们当然是很习惯的,但在朝鲜听到,这还

    是第一次。它使我们感到了极大的惊喜。我们不自禁地发出欢呼向铁道跑去。

    长长的列车轰响着,一个象征似的在朝鲜国土上前进。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经过一片很大的废墟。向导告诉我们,这里原来

    是一个大的工厂和工人宿舍。现在工厂已被破坏,宿舍被炸毁。那些工人大

    都参加人民军去了。那么,那些现在拿着枪的工人们,将来他们会在这片废

    墟上建立起他们新的工厂和新的宿舍来的而现在,我们站在这一片蒙着月

    光的广大的废墟上面,不能不感到心情的沉重和悲愤。

    午夜,到达了医务所。我们走进一间有电灯的小屋子。被唤醒的医务

    所的连指导员开始是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些夜半的来客。当向导和他简单的

    谈了几句话以后,他就温和地微笑着,紧紧地和我们握手,用低缓而诚恳的

    声音说:“好,好。早就巴望你们来了。”接着,他就喊醒了睡在炕上的另外

    几位同志。

    无论我们怎样推辞,连指导员和另外几位同志还是坚决将他们睡的炕

    让给了我们。并为我们换了被褥。那些被褥洗得很干净,但还是可以看到大

    片淡淡的血的印痕。那么,这是我们的伤病员盖过的了。

    四月十八日

    上午和连指导员谈了一下医务所的情况。这个所的任务是接受前方下

    来的伤病员,转运回国去。他们有两位医生,十一位护士,十五位护理员其

    中有八个是朝鲜女同志。就目前的工作任务来说,人手是很不够的。由于

    辛劳,工作人员中已经有十二个病倒了。他们的医药和必需的用具也都非常

    缺乏。

    连指导员年约四十岁,是农民型的干部,朴质而诚恳。在他的黝黑的

    脸上,经常有着温和的、亲切的微笑。他不大喜欢说话,回答问题的时候,

    也非常简短。“当然,困难是有的,”他微笑着说,“但也是可以克服的

    抗美援朝嘛”他加上一句说。

    是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他举出了一些实际的例子:他们是怎样用

    罐头盒改做为便器,怎样剪开自己的衬衫蒸煮后改做为绷带。但他有意

    地没有说到那基本原因,就是:人们的高度的服务精神和牺牲精神。我各方

    面探问后,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睡眠一般不超过七小时,少的只有五小时。而

    工作却几乎是整天没有休息。至于他们的牺牲精神,我只想举出一个小例子:

    护理员王颖同志,半年前还是湖南一个女中的学生,平时算是比较胆小的,

    而有一回敌机对医务所的轰炸中,她一次又一次地穿过密集的机关枪的火

    网,冲进烈火中,抢救出了八个重伤员。

    连指导员领我们到门外去看了一下。医务所的病室、办公室和医疗室,

    就是散布在这附近的民房。有一些轻伤的同志们散落地坐在他们各自的屋前

    晒太阳。护士和护理员们从这一个病室到那一个病室,肩挑着水桶,端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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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盆或别的用具,忙碌地来来去去,工作着。

    当我们回到房间的时候,那里已经坐着好几位伤病员同志。他们是听

    说有“祖国来的人”特地来谈谈的。其中有一位是xx师的营级参谋。当我

    们简单地说明了慰问团到朝鲜的意义后,因为病弱,也因为激动,他用低沉

    的、微微战抖的声音说:“我们非常感激祖国人民对我们的支援和关怀。”停

    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只有更好地努力来报答这种支援和关怀。”

    我们带着非常大的兴趣听他们说着他们的战斗生活和战斗故事。有一

    些情况是我们已经知道了的,但由他们自己讲出来,那就依然是亲切而感人

    的。

    我特别注意到一位姓刘的同志我没有听清他的名字。他是在汉江前

    线受伤的,是一个功臣。他讲话很多,但因为说的是道地的辽东话,所以很

    难听懂。好几次,他提出来:“同志,你们看,什么时候我们的飞机能够出

    动呵”当他离开的时候,他做了一个鬼脸,说:“他妈的,我看我赶不上

    五次战役了。”夜间,医务所的几位负责同志、功臣、伤病员代表,和我们

    在一道开了一个座谈会。地点就在我们住的那间小屋里,二十多个人把两间

    相通的小房挤得满满的。有一些人就不得不坐在院子里。因为怕空袭,房子

    的门窗都是用防空布遮得严严的,炕烧得极热,房内闷得难受。但会始终在

    热烈的气氛中进行。我们两位同志介绍了国内一般抗美援朝运动开展的情况

    和生产建设的情况。他们一直用几乎是贪婪的眼光注视着说话的人,常常发

    出满意的惊叹声和鼓掌声。

    医务所的几位功臣、伤病员代表和一位朝鲜女护理员都说了话。散会

    前,我们分送了带来的一点简单的礼物和纪念章。他们所表示的喜悦和感激

    是远超过了那些礼物的份量,而他们尤其欢喜那个纪念章,我想,那该是因

    为纪念章上有着**的像的原故。

    四月十九日

    早晨落着细雨。医务所的同志领着我们去看伤病员。当我们走进第一

    间病室的时候,看见金贞子同志正在将两束花插到当作花瓶用的罐头盒中

    去。她起身,向我们微笑。我看着放在炕上的那两束花:一束杏花和一束不

    知名的野花。在这间简陋、低矮的小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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